这个学习班原先的负责人犯了事,最开心最高兴的要数肖长保。在学习班里,他是被这个负责人看得最紧的一个人。也是,他的情况和别的人大不一样,他是临近现行反革命这条杠子上的一个人,是政治问题。用印有伟人头像的报纸包一双他的破球鞋,这还了得,孰可忍孰不可忍,枪毙他也不过分。要不是军代表放他一马,他现在不是在这个学习班,起码是在劳改农场。
肖长保突然有了被解放的感觉,他和来春风站在风口处谈心。他说:“操。我现在真想唱歌。”
来春风说:“想唱,你就唱呗。你想唱什么歌?”
肖长保说:“操。我想唱,解放区的天是明亮的天。”
来春风笑。
也是,肖长保少了被人盯着、被人看管的束缚,心里高兴啊。他对来春风说:“操。我可以对天发誓,那回用报纸包鞋子,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下班时慌的,我急着要去幼儿班接孩子。外面下着雨,我怕破球鞋弄湿了,就光了脚,用报纸包了鞋子。”
来春风就问了:“你的说法上是不是有点问题啊?”
肖长保反问:“操。什么问题?我怎么就没有发现?”
来春风说:“你说你不是有意用报纸包鞋子,难道是鞋子叫报纸包了它?”
肖长保解释:“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根本就没有注意,上面会有主席的头像。我包鞋子的这一面,没有的,在背面有。我当时哪想到背面会有。现在,我在这时反复检讨自己。好在我的态度很诚恳,我说的也是事实,干部们也做了试验,证明我说的情有可原。要不然,我会被打成反革命的。要是把我打成反革命,孩子还小,老婆还年轻,你说我,冤不冤。冤死了。”
来春风叹了一口气,说:“这人啊,碰上冤枉的事,躲也躲不掉的。我这才知道,冤枉事,有时是躲不掉的。”
肖长保说:“操。别逗了,你这叫冤啊。要是让我摊上你这事,我做梦也要笑醒了。”
来春风摇头,苦笑。
肖长保问:“操。感觉好吧?”
来春风盯着对方看,不明白这话的指向。
肖长保诡谲地笑,笑过后说:“操。你是真的没听懂,还是装的。我是问你,荤菜的味道不错吧?”
来春风还是没有听出对方要说的是什么,这么不明不白的打哑谜,也就问了:“肖师傅,你是想跟我说什么,不要这样弯弯绕,说明白点。”
肖长保说:“操。那个女人。我是说简素云,天堂里的美女。”
来春风这才明白对方是在耍笑他,也就有了点不高兴,脸色沉了下来。
肖长保说:“不要生气嘛。操,那个女人不错的。你没有听说吗,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杭的女人肯定比我们本地的女人有滋味些。”
“肖师傅,你能不能不要再提这了。我已经倒霉到家了,弄成现在这个样,你还来耻笑我。”
肖长保赶紧摆手,说:“操。兄弟,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真心话。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吃的这份荤菜,代价是大了些。操。听说,你那个对象,跟你分手了。是不是这样?”
来春风点头。
“操。玩了一回,就把可以跟你一生的女人弄跑了,这事也是冤。”
来春风好心地提醒对方:“你这个口头语可得收起来。在这里学习,你这个口头语会给你带来更多麻烦。”
“操,也是。”肖长保说:“操。还真不好改呢。”
来春风建议:“你说话时,把手放在嘴边。到了开口说话前,先用手拍一下嘴。这样,你就不会再说这个字了。”
肖长保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试了一下,果然好使。
来春风笑。
肖长保说:“我有点弄不明白,你做事时心这么细,当初怎么就没有防一手呢?干这种事,男人上女人的门,是最不把稳的。真想干这事,你让她上你的门。”
来春风面对肖长保这样的说法,不再是躲躲闪闪。他想通了,这种事已经发生,已经没有面子可讲,索性直面相对。来春风说:“我没有想和她干这个事。我哪会想到有这种事。”
肖长保像所有的男女一样,逮着了这种事说起来就没有个完。在过嘴瘾。
他俩站在院子的一角上说着这种不甜也不酸的话,学习班新来的负责人叫他俩:“进来吧。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开心。进来,学习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