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上午九点半，通讯城准时开门迎客了。上班的员工们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门口集聚了一大群年轻人，足有百多人吧，都在二十岁左右，其中还有一些女生。他们既不像是来买手机的，又不像是路过的，围成几大堆不知议论什么。还有扛着摄象机的记者在采访拍摄。一个戴着眼镜鼻青脸肿的小伙子正对着镜头激动地讲述着。有眼尖的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前天来讨工钱不成反被揍一顿的倒霉蛋。于是一个个幸灾乐祸，暗自欣喜，今天有好戏看了。
通讯城有多家手机卖场，一旦有一家祸事临头，其余的商家就像小孩子过年一样的高兴。
差十分十点，李飞到了。
同学们立刻围过去，埋怨道：“你怎么才来？”
有的问：“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是你叫来的吧？他们也早到了。”
“那就好！”李飞兴奋地说，他深知媒体的力量不可小视，而且无可代替，同时，他还得了一百元的新闻线索费呢。他问赵旺生：“你把事情的经过都讲了吗？”
赵旺生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情绪激昂地说：“讲了。我今天也不怕了！我们现在是不是冲进去？”
“愚蠢！”李飞在心里骂道。
一个年轻的女记者握着话筒挤到李飞面前，问：“同学，你叫李飞？是你组织同学们来的吗？你们具体怎么做呢？”
李飞有些厌恶她这种问话方式，严肃地说：“没人组织。你问问他们是谁组织他们来这儿，是共同的遭遇使他们走到一起了。好象你也没毕业几年，你在大学期间打过工吗？遇到过这种倒霉事吗？”
女记者笑起来，连连点头说：“遭过一回！遭过一回！不过当时我们也就骂几句，叹口气，自认倒霉算了。”
有人在背后拽他的胳膊，回头一看，张小玉神情焦虑地望着他，不住给他使眼色，要他跟她来。他跟她来到一个稍微清净的拐角处，她忧心忡忡地说：“李飞，别去带这个头！你知道它的严重性吗？一旦有什么后果，学校追究查下来，那可是聚众闹事啊！”
“他们平时什么也不管，我们为维护同学的权益走到一起他却要管！真是岂有此理。”李飞愤怒地说，他心中的怨气积郁已久，对不公平的事情，不合理的现象有着切齿痛恨。又由于自身经历的缘故，这股怨气早已化作一团烈火，如果他不是有着野心勃勃的人生计划，这团烈火早就将他焚毁了。所以尽管他在冷静的利用事件为自己的目的服务时，仍不免流露出真诚的愤慨。
张小玉从没见过李飞发火，没见过他牙齿紧咬，脸色铁青的模样，她吓坏了，眼泪也一下涌了出来，她一把紧抓着李飞的手，哽咽着说：“你别……别……我求你了。”
李飞很是感动，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温和地说：“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不会有事的。”他转身挤进了人群。
人越聚越多了。除了大学生，有进城务工的农民，有逛街的市民。他们在探听得事情的原委后，一个个都发表了强烈的谴责。有的趁机发泄对社会的不满，各种过激的言论四处蔓延。通讯城的大门被堵了个严严实实，外面热闹非凡，里面冷冷清清。
终于有商家叫屈了：“这事与我们无关，凭什么我们受牵连呢？”
“就是嘛！这样子咋个做生意嘛。““去喊管委会的人，他们光收钱不做事嗦！”
管委会根本不想淌这滩混水，认为这是你商家内部的事，与我何干？但架不住众商家的哀求和恐吓，有的甚至拿出承租合同来说：“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给我们提供一个完善的经营环境，现在这个样子，我们还经营个屁！”
管委会的人只得去找和赵旺生发生纠纷的卖场。经理不在，只有三个营业员。个个都是一付惟恐天下不乱的神态。管委会的人要营业员通知经理马上到，否则把他们驱逐出通讯城，已付租金不退。他又对众商家说，以后谁给通讯城惹麻烦，让他立即滚蛋。但众商家仍不依，要他立刻清理眼前的混乱局面。
这太难为他了。说实话，他也痛恨这些欺诈打工学生的商家，对学生抱着极大的同情，但他对商家又没有约束力，只能在一边感慨。今天看到一大群学生声势浩大的来讨公道，他心中甚至有一种痛快的感觉。
为了避免众商家的指责，他说：“好吧，我出去看看。”
外面简直就是一场群众集会，赵旺生是主角，摄影机对着他拍，镁光灯对着他闪，人们不停地向他询问。他脸色通红，汗水满面，头顶升腾起一团热气，他反复讲述他的遭遇，把脸上的伤指给大家看。这个逆来顺受惯了的人，今天第一次感受到抗争的振奋。
李飞站在他旁边，不时提醒他该说些什么。
张小玉站在他们身后，心情又紧张又焦虑。她既担心大家无功而返，那李飞的形象将在同学们心中大打折扣；又害怕李飞一时冲动，闹出什么事来，而自己又不知怎样帮他。情急之下，她找到王力，问：“你知道张玉的手机号吗？”
“不知道！你要它干吗？”王力很奇怪。
张小玉咬着嘴唇，想了想说：“李飞今天情绪不对，我又不知怎样劝他，如果他领着大家做出一些……我想张玉是他小时侯的伙伴，或许能让他冷静。”
王力不禁苦笑了下，心中感叹：爱情的确是自私的，她不愿李飞为赵旺生出头而招惹是非，爱情也令人发昏，她居然想到让这个最爱看热闹的人来制止热闹。
“放心吧！李飞是有头脑的。我信任他。”他说，又玩笑道：“你让张玉来劝李飞，等于是火上添油。那天她说起李飞和周军比武时，惟恐他俩打不起来。你才真会选人喃。”
张小玉也觉得有些不妥，只好又默默地回到李飞身边。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飘雨了，细如毛发，，悄无声息。真的是“润物细无声”。不知不觉间，人们的头发和衣衫就被浸湿了。
李飞抹掉眼睛上的水珠，心想是进去的时候了。
忽然有人拍他的肩膀，一看是妹妹学校的邓老师，她好奇地问：“你们这是搞什么活动哟？”
李飞简短地讲了事情的经过。
她转头对身旁的一位中年男子忿忿地说：“这叫什么话？职能部门也太官僚主义了嘛！你们就该下来看看！”
李飞打量了一眼中年男子，高个子、四方脸，身材有些发福，长得白白净净，面容很文静，而一双细长的眼睛却不时闪出几道威严的光。
“可能是她老公！看来还有点像个当官的。”李飞想。
这时管委会的人挤进人群，拉着赵旺生亲切地说：“同学，有什么事进去谈吧。”
“好！进去！进去！”众同学大声嚷嚷着便往里涌。
李飞赶紧伸出双手拦住大家，喊道：“大家别挤！别挤！听我说，我们这么多人进去，肯定影响别的商家做生意。你们在外面等着，我陪赵旺生进去。”
王力也喊道：“李飞说得对！我们把门让开，到那边空地上去。”
管委会的人不由得对李飞竖起大拇指。他已五十多岁，身材瘦小，刚才同学们一骚动，差点把他挤倒。好在李飞眼快，一把将他拉住。他由衷地说：“好样的！同学，还是你冷静。我们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