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水没有动静。
“有水,你何必这样对待我呢?其实,我也活得好辛苦啊。”天娣哭出了声音。
有水仍然很冷淡。
“有水,我这次是专程来救你出去的。”天娣的声音很甜。
有水瞟了她一眼,觉得不需要她怜悯。
“有水,你可以返回桔乡村啦。”天娣凝视着有水提高了音量。
“你假情假意,快给我滚!”有水突然站立起来恶狠狠地指着天娣的脸说。
“有水……”天娣的泪水簌簌而下。
“我不想见到你!我刘有水没钱,是个穷人!是个走资本主义分子!只有你顾宗仁是爱党爱国!”有水像狮子似的猛然怒吼。
“有水,他只能代表他。其实你在我的心坎里一刻也没有消失过啊。”天娣说话时,手紧紧地抓住自己胸口的衣衫,显得非常激动。
“你这个贱人。”有水指住天娣的脸,说:“你生存在这个社会主义国家,不寻求人生的自由、快乐,还活在人间有什么意思?”
“我……”
民兵听见里面是一阵的嘈杂声,急忙进去叫了天娣出来。
此时,天娣的脑海是一片惘然。她原本想在自己快要结束“贞洁”的前夜,让有水好像鱼儿般重回大海,快乐生活。同时,好好地与有水畅谈一番,那怕是从黑夜聊到东方旭日升起。可是——一阵的伤心,她没法再想下去,泪水又挤出了她的眼眶。
“天娣,谈得怎样呀?”黄九走了过来,说:“刚才我打电话给保卫干部老朱,他说要到明天上午有水才可以走。”
天娣强求自己装出笑容,说:“黄九同志,你真是个好人,多谢你。”
黄九主动伸出右手与天娣握手,“不必客气。其实,有水的确是桔乡村的一块宝。我也舍不得啊。”
天娣从手袋拿出两瓶胃痛药,“黄九同志,我还要回去上班,不等了。拜托你把这些药转交给刘嫂。”
“好的。是了,你见了有水应该开心了吧?”黄九说道。
天娣蓦然想起有水冷若冰霜那种神态,数落自己不应生存在这个社会空间,一歪头,禁不住放声大哭,不顾一切地跑出公社门口。
高佬标见状,即从值班室走出来挡住了天娣的去路,“姑娘别哭了。唉,你哥多灾多难啊。天娣无情地抛弃了他,他还那么坚强。”
天娣一听,哭声更加强烈起来。高佬标不知情,继续说:“嗨,天娣也是的,跟有水谈了那么多年却不要人家,偏要嫁给让人讨厌的顾宗仁。如果我是天娣,宁愿跳落绥江河也不嫁这个狗崽子。”
天娣的心倏然抽搐起来,仿佛所有热血冷却成了冰块。她心里明白,事到如今,无论怎么去解释都无法弥补自己的过错,自己确确实实对不住救命之恩的有水。
此时此刻,可以说她的精神空虚到了极点,那种生不做人,死不作鬼的潜意识已经在脑海里游荡。她走到另一边,拿出纸和笔,一边哭一边写。写完后,她捧着脸颊蹲了下来,泪水瞬间狂泻而出。她哭得很伤心,仿佛把天和地都震颤了。
她把信交给高佬标,叫他转交给有水,然后精神恍惚地往绥江大道边走去。
她登上堤围的最高处,望着一波接一波向东远去的涛涛江水,望着一艘艘船只扬帆而去,她认真地梳理了一下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然后作了一个深呼吸:有水我去了。说着,纵身跳入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