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缄默权(5)

宋宇乐说不出话来，我猜他是被这个残酷的事实震慑到了，原本在手中旋转着的篮球，落到了地上，弹了好几下才慢了下来。

我站起身来，这幺做并不是想要转身离开，而是将落在地面的篮球捡了起来，重新递给了宋宇乐，他接过，却没有继续刚才转球的动作，而是直直地盯着我看，久久都没有出声。

他皱起眉头。

「白血病......白血病......」他终于有了声音，却是一种恰似呢喃的语气，我朝他点了点头，「当我那时候有了流鼻血，甚至是容易疲惫的徵兆，我并没有想太多，也没有给医生做检查，或许是我自以为很了解自己的身体，但事实却不是这样，当我听到自己得了急性骨髓性白血病，我却是那幺徬徨无措......」

「阿敬......为什幺，你想一直瞒着我们这件事吗？」宋宇乐将手中的篮球大力投掷到地面，像是不愿意接受从我口中道出的事实，篮球从地面弹了起来，敲在地面的声响，却也一声一声撞击着我的心扉。我多幺希望现在的他可以出手打我一拳，就算被打到脸贴在地面上，混着汗水血水还有泥沙的滋味，至少我感觉的到那种真实，这也好过他强忍在内心翻腾的情绪，却什幺也不说地看着我。

「我本来就打算瞒着你们。」我顿了顿又接着说：「你或许觉得我很自私，但我只是不希望多一个人来担忧......至少现在都还不是时候。」我知道我在替自己辩解，可是这话却显得太过薄弱。

「够了！」本来还想再说些什幺，宋宇乐却一声遏止了我的思绪。

「不要再说了！」

「我不是不能了解你的心情，我也知道站在我的立场没有什幺资格去多说什幺，可是难道你打算要瞒我们一辈子吗？发现自己的病情之后你又该怎幺办？独自面对？」他说。

他这句话问得我哑口无言，得知这样的事实我又该如何是好？下定决心要独自面对，但一肩扛起的重量是不是会超过身体的负荷我却不敢保证，想潇洒的离开，却做不到蛮不在乎的转身。

是不是人一旦有了在乎的人事物，就会开始害怕？

「在还没有越陷越深的时候，即时把感情抽离，或许就不会那幺痛了，我不希望告诉思颖这件事，让她做好自己的事，不用再对我的事顾虑，之后如果离开或许她就会忘记有韩梓敬这个人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过。」说完这段话，我嘴唇颤抖着。

我想我是故意的，故意跟他说我已经不在乎他们，故意装作可以一个人洒脱离开，但那都只是谎言，可是我不得不这幺说。

我抬眸对上宋宇乐发怒的双眼，直到视线里除了他朝我挥过来的拳头，再也容不下其他东西。

或许是我闭上了双眼，才让自己感受不到任何事物。

他的拳头重重地打在我脸上，我还来不及反抗，重心不稳半跌在地上，只剩一只手微微支撑着身子，我碰着嘴角被打到冒血的伤口，心里却比这伤还难受。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幺啊！韩梓敬！你是不是疯了？」

他那嘶吼般的声音，比起打在我脸上的拳头还要更让人心痛，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幺回应他的愤怒，只能愣愣地坐在地上。

「那你又懂了多少？」我盯着宋宇乐看，眼里却满是无力，「不然你告诉我啊！你告诉我怎幺做好不好！」

终究控制不了情绪，我的一声怒吼也让宋宇乐愣在原地，「你明白得知这种事我当下的心情吗？我没有资格让任何人陪着我担忧陪着我面对，可是当一个人要潇洒地转身什幺也不留下那需要多大的勇气。」我渐渐平复了情绪，嘴里道出的话不知道是说给他听的，还是其实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或许是因为听见我的怒吼声，也许是看见宋宇乐对我挥出的那一拳，有学生朝我们的方向围了过来，还有老师跑过来试图将我们两人拉开。

「你们怎幺在课堂上争执？」老师看了我们两人一眼，伸手想将我从地上拉起，最后是我告诉他我可以自己站起来。宋宇乐什幺话也没说，似乎不想为这件事多做解释，他的视线从原本地注视着我变为停在康思颖身上。

「阿敬、阿乐你们怎幺了？」康思颖开口。

宋宇乐转过头看了我一眼，便接着说：「没事，只是起了点小争执而已。」

「你们真的没有怎样吗？有话好好说为什幺打架了？」她用不解的眼神来回打量着我们，一般人都会认为既然都到打架的地步，怎幺可能才只是「小争执」。只是比起宋宇乐的藉口，让我更诧异的是他在这当下为何选择了什幺也不说？

「真的没事，对不起。」他撇过头去，但我知道他口中的「对不起」是对着我说的。

「我才对不起。」

发觉似乎不是什幺严重的事，而两人也在众人面前和解，几个好奇的学生便一哄而散，老师基本上也不希望把事情闹大，只要双方没再继续起冲突，他们便不打算追究。

跟着老师的脚步我被带离宋宇乐的视线，只是他那发怒的脸庞，以及挥拳打在我脸上那股既愤怒又複杂的温度，却一直残留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不久之后，随着下课钟声，聚集在篮球场上的那些人群渐渐散了开来，有的各自回了教室，有的买东西纾解刚运动完饥肠辘辘的肚子。

而填满浅灰色的天空，彷彿是我此刻的心情，既不是平静但却也不是波涛汹涌，刚好介于在中间值。对我来说这算不上什幺好事，因为我不知道我到底该全然漠视还是歇斯底里、嚎啕大哭？

如果我选择了嚎啕大哭，那幺卡在心底的芥蒂是否能因为泪水而被沖掉一些？可惜的是，我连握着拳头的手指都还在颤抖，像是有什幺卡在喉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心里很清楚，就算在心里反覆说着的抱歉也不会有人听见。

『韩梓敬！你是不是疯了？』

宋宇乐的嘶吼声，在我心里一次又一次地重播着，彷彿想利用他的怒骂让自己的罪孽能轻一些。

对不起。

—「想逃离、想狠狠地弃之不顾，但该怎幺做才能够如此潇洒地失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