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再喝一次那种药”“是药三分毒。况且卫宫也在等你回去吧?”
间桐一手抱紧了人偶,伸出另一只手,将蛊虫从树上唤下,没再看肯尼斯。
“你去睡吧,我还要把人偶改良一下。明天我会把卫宫要的东西交给你的。”
肯尼斯一个人回了房间,像只受伤的小猫一样,裹着被子,安静地抱膝坐在床垫上。灵体也从待客室跟回来,在他身前晃来晃去。他从膝盖里抬起头,一脸阴郁地盯着那个家伙。
“你是怎么变成鬼魂的?”肯尼斯突然问。灵体顿住身形,站在那里不动了。
“活着时做了什么事?有没有给人造成麻烦?你死之后有人想念你吗?有人憎恨你吗?”
他问了这一长串,灵体一句也没回答。他又低下头,把脸埋进膝盖里,眼角开始潮湿。
“死亡到底是怎样的感受如果说灵魂也有清醒的意识、会快乐会悲伤,那岂不是
永远都得不到解脱了吗。”
估计只有到死那天,他才能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灵体向他贴靠过来,温柔地抚摸他额前的碎发,轻轻环抱住他,摩挲他的背脊。虽然那触感很冰冷,多少让肯尼斯感到一点安心。
肯尼斯一夜未睡,间桐也一直没有回来。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肯尼斯从被子里钻出,活动一下僵硬的手脚,灵体则退到一边,像平常那样消隐了踪迹。
当天中午,肯尼斯把自己的物品收拾好,依约来到待客室。间桐已端正坐在主位上。他为肯尼斯斟一杯热茶,递到肯尼斯手中。
“这次的茶里没放药,只加了些沉香片,用来祛避恶灵。你可以放心喝。”间桐笑道。
肯尼斯将茶一滴不剩地喝完。间桐把茶杯收好,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支卷轴。
“我的回复全写在里面了,”间桐道,“不过这卷轴里有机关,不知道出海关的时候会不会被扣下。”
“这个你不用操心,我会把它完整带回去的。”
“那就拜托你了。”
间桐有点不舍地看着肯尼斯,想把他的样貌深深刻进记忆里。肯尼斯见状道:“干嘛露出那种表情有机会我还会过来的。”
间桐愣怔一下,随即低头笑了。他的眉头淡淡地舒展开,眼睛眯着,脸颊上显出两个酒窝。
“那么,我在此期待着。”
肯尼斯原路返回山下,一步步走下那条长而陡峭的石阶,路过那尊身上长满青苔的地藏菩萨。山风吹过,树枝在他的肩上缓慢拂动,细碎的阳光从枝叶缝隙间透射过来,斑斑驳驳地洒在他身上。下山比上山轻松许多,很快他就走完石阶,踏上干燥的土路。
可能是间桐给他喝的茶起了作用,这次那些怪异没跟过来。到出了山林,来到盘山公路边,肯尼斯回头看去,发现在“小心落石”的警示牌后,那条弯曲的小径已然消失在茂密的野草里。
肯尼斯回了旅馆,把间桐托付给他的卷轴藏在行李箱最里面。那只银蜥蜴本来趴在窗户底下安安稳稳地晒太阳,一见他进门,立即乐颠颠地跑过来,在他腿边蹭来蹭去。他满身疲惫地躺到床上,蜥蜴也跟着他上床,钻到他胳膊底下。
肯尼斯低头瞟了它一眼。它黑珍珠一样的眼睛更亮了,几乎能闪出光来。蜥蜴蜷着尾巴,缩起手脚团成一团,露出了极其幸福的表情。肯尼斯用指尖摩挲一下它的额头,立即换来它一阵舒服的呼噜声。
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时间还早,但他什么都不想干。于是他闭上眼,任由黑暗将视野包围。
第9章.
仿佛被抽干了内脏,身体轻得像鸟雀的翅羽。在一片深蓝色的光影中,魔术师伸展四肢,向着幽暗静谧的海洋深处不断坠落。海面上的亮白光斑碎成一块一块,倒映进那茫然张着空无一物的虹膜。温暖的洋流将身体细致包裹。他吐出残留的空气,任水压把胸腔挤成扁平扭曲的形状。
随着他的呼吸,透明的泡沫从唇角鼻翼下串串溢出,晃荡荡向远方飘去。魔术师闭了眼,耳畔只能听见人鱼略带哀伤的歌声。
还有多久会到达尽头呢。
他这样想着,逐渐沉入深眠。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鼓膜外的水声和歌声渐次隐去,身体变得异常沉重。魔术师的后背撞上某个坚硬冰冷的平面,他从睡眠中惊醒,心想难道是沉到海底了吗。
他坐起身来,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此刻他正身处某条空旷寂静的走廊。一轮圆月高悬于天空,月光从严重损毁的砖砌窗框照射进来,照亮了墙壁上深深浅浅的刮痕、破碎的壁灯、仅剩一半的风景画,还有他身下脏兮兮的红毯。他双手撑着满是墙粉和砖屑的地面站起来,吃力地稳住身体,抱着左肩喘息着。
这里他来过。这是艾因兹贝伦的宅邸,他中卫宫埋伏的地方。
他本能地想逃到安全地带,双脚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好不容易移动几步,面前的走廊拐角处又闪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卫宫切嗣一袭黑衣,脸上毫无情绪,然后那人勾起唇角,向他举起了枪。
“不....不要”
黑漆漆的枪口分毫不差地对准了他,他踉跄地后退着,卫宫却步步紧逼。
“放过我”
他完全使不出魔术,手边也没有月灵髓液。想用令咒唤来从者,却发现手背上空荡荡的。鲜血从他已经中弹的左肩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染红了一大片布料。他吓得手脚冰凉,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卫宫无视了他的求饶。随着扣动扳机的动作,鲜艳的火舌从狭小的枪口喷出,夹杂消音器特有的声音,子弹穿透了魔术师的胸膛。
但是,还不够。
卫宫连续开枪,痛楚一次次贯穿他的身体。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红黑的血从那弹孔里淌下,淅淅沥沥地洒落地上,在他的脚下汇聚成一滩。他却连倒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站在那无声地承受着。
因为每一枪都没打到要害部位,短时间内他无法死去。不知中了几枪,到他的身上沾满飞溅出的血肉,胸腔里的脏器烂成一团,他终于双膝一软,重重向前跪倒下去。
好痛...
发丝凌乱地垂落地面,沾染上鲜血和肮脏的尘土。魔术师握紧双拳,半闭着眼,嘴里不断咳呛着。
好冷....
卫宫的脚步逐渐迫近,他蹲下身,粗暴地翻过魔术师的身体,看着对方目光惊惧浑身颤抖的样,再次露出恶魔般的笑容。
【没人来救你的。】
这样说着,卫宫用枪抵上他的眉心,最后扣动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