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欧洲瘟疫横行,全巴黎人心惶惶。一边市议会极力否认瘟疫的可能性,另一边街上开始有人撒石炭酸。肯尼斯曾经向认识的宫廷大臣打探过,但他们不是一无所知就是缄默不语。
上周有位意大利的演奏家写信劝肯尼斯带着家眷逃到美洲去,让肯尼斯很是动摇。你看,沉吟了一会,他又从抽屉里取出那封信阅读起来了。
“亲爱的朋友:
如果你珍惜自己的生命,请立即收拾行装前往美洲吧。你大概不知道民间的情况,我只能说威尼斯如今一片疮痍。如果你把脑袋伸出窗外,绝想不到这竟是举世闻名的水上都市。
新鲜尸体每天都在大量产生。人们找不到地方埋葬他们,只能草草盖上麻布堆在路边。这里再没有美食,没有手风琴,只有死亡盘旋在天空上方。我有足够自信,这股瘟疫很快会飞向巴黎,狩猎所有人。
挚友,请原谅我不能说得更多。我亦身染重病,只得等死。我的头没完没了的痛,我真想把它给砍下来。
上帝保佑。
你最后的奥森巴赫②。”
肯尼斯很快写了回信给他。起初送信来的邮差拒绝重返威尼斯,肯尼斯许诺十倍报酬才愿意再冒一次险。当然随邮差去的,还有医生和高价搞来的药箱,里面装着珍贵药品和十克吗啡③。肯尼斯知道自己的友人不是傻瓜,他留在威尼斯一定有其原因。倘若挽救不了其性命,那么至少送他快乐上路。
想到这里,肯尼斯不由得感伤的放下信纸,闭上眼睛。
接到信的那天他考虑再三,决定按兵不动。威尼斯确实已被瘟疫占领,但不一定会传到巴黎来。而且这封信在路上花了太久,到手时已经来不及跑了。政府虽然还没有进行交通管制,但交通工具本身已经满是病菌。坐船恐怕是自投罗网。
不过与之相对的,肯尼斯下了一系列命令:禁止出入市区。暂时遣散不需要的下仆。食物等必需品去乡下跟佃户拿。如果有人出现不适症状,立刻通报。
“警戒到这个份上,总该万无一失了吧。”他这么想道。
然而事与愿违——
“老爷不好了,少爷病倒了!”
因为跑得太快而气喘吁吁的小女仆,两颊通红,似乎已经快哭出来了。
一向健康得跟小强有一拼的迪卢木多病倒,还偏偏是这种关头。一丝不祥的预感划过肯尼斯的脑海。
一路疾走,来到迪卢木多的房门。只见家中辈分最高的几位亲戚都杵在那里,似乎已经等了很久。这些人是家族的边亲,肯尼斯父辈的兄弟。因为说话有些分量,总是对家族事务指手画脚。
“贵干?”肯尼斯不咸不淡的问道。
老实说,他对这些倚老卖老,不断伸手要钱的亲属毫无热情可言。
“注意你的口气,混小子!”一位枯瘦老人用拐杖做出要打他的姿势,呵斥道,“奥迪那家的遗子快死了。趁他有口气赶紧让他签了遗嘱免得将来麻烦。你也不想奥迪那家绝嗣后财产充公吧!”
“哈哈!”肯尼斯大笑,“连什么病都不知道就忙着让人写遗嘱,敢不敢更馋涎欲滴?一把年纪也不怕死得更快,赶紧回家写写自己的遗嘱如何?死老头。”
老人被踩中痛脚,恼羞成怒,一拐打在肯尼斯肩部。然而肯尼斯只是睥睨着他,眼神充满不屑,好似看着一粒尘埃。
“天哪肯尼斯,别这样傻。你何苦与我们过不去呢?”衣着华丽的夫人掩口道:“我们都是为了家族呀。奥迪那家的小鬼一文不值,但他家的遗产却是实实在在、沉甸甸的金子啊。亲爱的,别让机会流走好吗?”
“为了家族,哼!你们敢说自己不分一杯羹?”肯尼斯嗤之以鼻,“迪卢木多才生个病,好大的阵仗!够种就杀了他啊?之后五五分还是二八分不必问我!”
“疾病?哦不,肯尼斯,不。”妇人做出循循善教的样子,“这是瘟疫啊。他很快就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