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哎我同你港」

「啥？」

「这条裙子好看的」冯走之拿着一条鱼尾裙在身上比划，他只穿着普普通通的校服短袖衫和长裤，松散的头发在阳光下面泛起淡淡的棕色。

「要买新假发，现在流行Lob」冯走之放下裙子坐在草地上，这会儿的太阳很晃眼，他抬起一只手遮住前额。

「Lob是啥？」

「就是到这里的，这么长大概」冯走之兴致勃勃的比划：「稍微烫一下，别烫太卷，要空气感」

「那你就买呗」

「我想留长头发」

「留！」方晶晶揉一把冯走之的脑袋：「你咋折腾都好看！真的，特别好看！」

凌远托起方晶晶的后颈为其打开呼吸道，他知道这个人还活着，但生命垂危。李熏然哄着大哭不止的方晴晴焦急地望着漆黑一片的远方。大巴车上下来许许多多的人，围着这一群手足无措的孩子们。高吉列躺在地上呻吟，无暇顾及自己是个想要跑路的逃犯。冯走之紧紧攥着方晶晶的手。

「走之，你按着他出血的地方，先帮他止血，我来读秒」

「好好，那、那读秒之后呢？」冯走之用手绢按住方晶晶受伤的部位，把一切希望寄托在凌远身上。

「之后….」

优等生向来沉稳的脸上浮现出不明所以的表情，之后要如何？他不懂，完全不懂，无论是急救还是治疗，他仅仅拥有一个优等生在学校卫生急救课上习得的理论框架，实操还是第一次。他每天面对无数的人，却从未面对过破碎的躯体和淋漓的鲜血。

一个人觉得自己特别强大的时候，现实往往要给他迎头痛击。

理论和考试，卫生课上用来做胸外按压的假人和包扎伤口的三角巾，这些假模假样的训练和操作仅仅是学校安排的一次课程。轻轻松松拿到考试第一的优等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发现在现实中，所有现在掌握的经验和知识都仅仅是小打小闹，而他距离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人还十分遥远。

心如擂鼓，吓的。

双手微颤，慌的。

凌远终于明白之前的豪言壮语和情感规划像年轻人之间流行的偶像剧一样可笑，他应该带着李熏然去美特斯邦威，然后发现一个不一样的自己。可生活不能过成偶像剧，方晶晶还躺在他面前，微微起伏的胸口和紧皱的眉头在鲜血淋漓中狰狞可怖。

这会是偶像剧？

这是一场来自社会，来自黑夜的现实派戏剧。

「车来了！」有人喊着。

警车和救护车几乎同时到达，蓝色的警示灯让人恍惚间以为无人的山道在闹鬼。李熏然跑在最前面，看着从救护车上下来的医生们急速地冲向人潮。方晴晴哭得瘫软在自己身上，娇小的身体一抖一抖，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今天为了吃肯德基而特意换上的小裙子。

「熏然！」李队长跑过来，一把捞过了儿子手里抽噎的孩子，方晴晴满身的冷汗在夜风中渐渐吹干，她也被冻得通体冰凉，身上开始发抖。

「去爸车上拿毯子来，快！」李队长轻轻颠着小孩子，厚实温暖的大手顺着方晴晴的潮湿的后背。

李熏然愣了愣，被父亲轻轻踹了一脚才反应过来。老王子队里的警车上都预备一条毯子，为的是这些蹲守的警察们在困到不行时能盖上它稍微眯一会儿。他拿回来毯子，发现自己严肃得连嘴角都很少上翘的父亲正一边指挥抓人救人一边逗着怀里的小姑娘。方晴晴还在一抽一抽的吸鼻子，但和刚才哭到脱力相比已经好转了许多。

「哥哥给拿回来了，叔叔给盖上，盖上毯毯就不冷了」老王子一边颠着小姑娘一边给她严严实实的包上小毛毯，又脱了外套给她裹上，轻轻拍着她的背小声询问：「还冷不冷？」

「好多了」

「叔叔看看发烧没有」老王子把手盖在方晴晴的头上：「不发烧，真棒！」

「晴晴不爱发烧」

「晴晴真棒，晴晴记得家里的电话吗？」

「记得」

「那叔叔等一等给晴晴手机，晴晴打给家里好不好？」

「好」

李熏然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年过四十给自己生生打脱了一层皮的父亲用如此温和有耐心的语调哄小孩，怎么讲，铁汉柔情。

铁汉柔情李队长看着小姑娘趴在自己肩膀上安静下来，这才开始听手下的人汇报情况。高吉列双腿骨折，另外受伤的高中生情况不佳，两位伤者已经送往医院，围观群众也已经疏散，交警队的同志介入车祸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