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洋笑起来:“无怪少主不知。此花性不耐寒,北地甚少种植。花开单片,嗯,据卑职看,还是叶子入眼些。”
永年望一眼展昭,又问:“你说北地少种植,那东京是找不到的了?我就没见过。”
于洋摇头说:“卑职偏居南越,见识短浅;想汴梁乃帝都,断少不了汇集四海奇珍。此花自然算不得奇珍,只是地气有别,岭北难以成活罢了。少主未见过,也是常理。”见永年低头不语,拱手又道:“南越天暖,却是极宜栽种的。这送花人颇有心思,所以卑职说他要紧。若有妄测,请少主莫怪罪。”
永年哈哈笑道:“怪罪什么,于叔一点没说错。这花是展护卫的,他的要紧人,于我自然也要紧。”
于洋点头叹道:“此花叶纹如龟背,茎似竹节,乃是祈祷康寿之意。少主与展大人抛乡背井,虽不比移树挪根,这康寿二字,倒真是要务一件。”
展昭一直默坐,闻此忽然插言:“水土宜服,但有他虑,望于大人多提点。”
永年随后也说:“正是。我们人地生疏,言行不当之处,惟有指靠于叔代为周全了。”
于洋忙躬身施礼:“少主但有命,卑职自当鞠躬尽瘁。只是卑职司掌农耕,少进内廷,日后只怕相见不易;此时方得说上两句,所以要请少主和展大人,多多保重才是。”说时不禁滴下泪来。
展昭不解:“大人司农?难道迎驾之事,南越无专设的司礼官么?”
于洋摇头:“是王妃念在于泽之故,特遣卑职前来,亦是一番体恤之意。少主初到,凡事……莫要违逆为好。”
展昭追问:“于大人语意颇深,可有难言之隐?谈何违逆二字。”
见于洋迟疑,永年道:“我也想知。于叔有话尽管说,不用避着展护卫。”
于洋忙跪下:“内闱之事,少主听见即可。王爷与王妃夫妇恩爱,一生从未别娶。因此委屈了少主母子。卑职斗胆,王妃面前,请少主莫念旧怨。”
永年暗想,直说父亲娶了悍妇便是。口中说道:“于叔说得是。既是旧怨,念它何用。且顾眼下,我省得的。”又问些南越各级官员姓名职权,转而问:“听说我还有个姐姐,她又如何?”
于洋一怔,斟酌道:“郡主……青春美貌,性情……”
他还在措辞,永年已忍不住打断:“姐姐美不美貌,干兄弟何事?莫不是看展护卫人才出众,于叔想同他做媒?”
此言一出,展昭不由蹙眉。于洋见状忙道:“少主莫开玩笑。展大人何用卑职为媒?况且郡主业已定亲,难说几时便要远嫁了。”
“远嫁?”永年好奇道:“王妃只这一个女儿,舍得她嫁到哪里?”
于洋道:“别处自然不舍得。不过未来郡马乃王妃的娘家人,嫁过去亦是万般荣宠。”
“这么说我刚来,姐姐却要嫁到西夏了。”永年如有所憾,又问:“听说西夏苦寒,姐姐自幼生长南国,如何受得了?她愿意么?”
于洋为难道:“这……卑职就不知了。本来婚期定于今春,因王爷病笃,才一再推后。郡主今又在热孝,所以……”
永年微微一笑,点头说:“我明白了。”
晚间与展昭独处,永年问:“郡主的婚事,你明白么?”
展昭道:“王爷家事,展某不便议论。”
永年摇头:“我的家事?谁当我是家人。我若不来,联了姻南越就是西夏后院;我不巧来了,卧榻之侧,谁容我酣睡?所以我说,不如回山里去。只不过也晚了。”
展昭笑一笑,点头说:“这是在怨我了。早知你这般老道,我也不必多此一举跟来。”心想如今可算一报还一报,展某自掘陷阱。
你不跟,我何必来。永年将这句咽回去,问他:“你看于洋待咱们如何?”
展昭笑而不语。半晌摇头:“少说,且看吧。”
永年弹起来,说:“我回房了。”走到门口回头嘱咐:“王妃派于洋示好,想必这时不会暗杀我。你安心睡,不要夜夜绷着。”
看他离去,展昭笑意收起,重又蹙眉。
这一日进王府,祭拜了父亲灵位,内侍传话:王妃玉体违和,见了少主难免又添伤心;各位远来劳顿,今晚暂请安寝,养足精神以备明朝大典。
永年躬身应答,由侍监领入内院居处。正搬放行李,忽听报‘郡主驾到’,一院仆从慌忙齐聚堂前,垂手噤声。永年迎出院门,见侍儿簇拥中一名女子姗姗而来,果然青春美貌。紧走几步上前施礼:“永年见过姐姐。本该先去拜谒的,请恕兄弟不恭。”
女子伸手扶住,笑道:“这里不比京都,没那么多礼数。这下好,总算弟弟回家,我也不孤单了。”携着他的手进屋坐下,细细打量一番赞道:“你母亲定是个美人,生得弟弟这般好看。只是你的鼻梁下巴,倒和父王一模一样呢。可惜他想了这些年,总也没见到。”说罢眼圈一红,低下头默默饮茶。
永年想了想,劝道:“姐姐莫伤心。永年不是回来了么。”
女子听了叹息:“父王虽不说,可我知道,他没有一天不记着你。”看着他又道:“不然他不会给你取这个名字。”
永年一震,喃喃道:“是他取的?我一直以为是母亲……”
女子摇头:“我听府里的老嫲嫲说,生我之前,父王一次取了两个名字;说将来男孩儿叫永年,女孩儿叫永宁。永宁是我,永年便是你了。”握住他手掌轻声道:“子女不言父母非。父王定是心有苦衷,才与你们分隔两地。如今他人已去,你心里不要有怨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