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年望着她出神。他的苦衷,便是有你身为贵戚的母亲。而我母亲,难道她错在托生丝萝,却妄想乔木。
永宁抚一抚他肩膀,问:“弟弟这些年怎样过的,身边的人待你好不好?”
永年定一定神,微笑:“永年吃用不愁,倒也没受什么委屈。比起贫寒之家,那是好太多了。”
永宁欢喜道:“当真么?祭典时说与父王听,他必安慰。”
姐弟们话家常,永年到入夜方得空去看展昭。进门查视了居室陈设,颇感满意,坐下才说:“下午见到姐姐了。”
展昭立在床前解包袱,闻言回头一看,笑道:“难怪面有喜色。我早说过,是亲人总会遇到的。”
永年两手趴到桌面来,眼睛亮晶晶的:“昭也遇到了?是谁?”
展昭摇头笑笑,没有说话。
永年跳到他跟前去:“怎么现在才收拾?一下午没见你,你去哪儿啦?”
“拜会地方官府。”展昭一语带过,问他:“郡主待你可好?”
迟疑一下,永年点头:“她,她好像还不错。暂时没看出坏心眼来。”
展昭不禁摇头。永年眼尖瞥见,心里不服气:“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怀疑有错么?”
展昭停手坐回桌边,思忖良久说道:“不是错。不过姐弟至亲,我恐你疑人太过,难免自己成孤家寡人,日后追悔。两者间何舍何取,王爷还应多做权衡。”
你坐镇一边,我顾另一边,已是权衡。永年感动起来:“昭还是肯教我,愿意关心我。”
展昭望他一望,淡淡说:“是个人我都会这样跟他讲。”
第13章第十三章岂不怀归
永宁夜往母亲处请安,提到永年,多有赞词。末了话题一转,伏在母亲膝上央求:“弟弟回来了,我不用嫁了吧?银川那么远,我想你了怎么办?回都回不来。”
王妃李娴笑了又叹。儿女幼时订下的亲事,一南一北难相见,感情淡薄是实。永宁也算懂事,知道父亲身故,族中无论谁家子弟继承王位,母女都不免来日式微;借姻缘保两代平安,她从未提过退亲之事。因服孝,双方心照不宣拖着;李娴却知,永宁心里到底是不情愿。
永年回来她欢天喜地,倒有一半是为私心---有了弟弟,娘家的担子,再不必由她一人挑。当然也喜欢弟弟,但更喜欢有所选择的自由。
李娴轻抚着女儿一头秀发。她何尝又舍得,何尝愿意永宁步她的后尘,远嫁他乡,一生与敌周旋,明争暗斗。
次日大典,廷上宣读圣旨,司仪为永年佩冠授印,此后众皆称以‘王爷’。宴间王妃命他移坐近前,执手闲话。展昭远远望去,被乐声人声淹没,只余一拭泪一恭顺的举动神情,默默表演于背景之上。混沌与清晰看似对比鲜明。
仪式序列中有军队操练为贺,天子特遣的皇家卫队,与南越军对演。战鼓擂响,永年按捺不住兴奋,站起向李娴禀道:“路上预演,永年都有参与,此时岂能坐观。母亲且看我如何领兵。”这称呼字字咬得清楚,展昭听见尚自感慨,永年已跃入场中,牵马执戟抢在了队首。
自幼贪玩的结果,永年王马术一流,相当露脸;步战中换了长刀盾牌,不动时照样威风凛凛,划下的招式却是花拳绣腿,惟有边挡边退。不久冠也歪了,衣服上割开几道口子;手中早凌乱一片,更顾不上指挥己方队伍。
展昭渐觉不妥,弃酒樽一个凌云步横空迈出,掠中抬臂挡开袭来兵器,将永年护在身后。落地后连环错步,脚下清出空场时,已夺刃在手。一振袖刀身震做两段,弃于地面喝道:“今日贺演,对阵点到为止,岂可造次!”回头命士兵:“送王爷归座,尔等解队待命。”
永年扔了盾牌出场,侍监慌忙迎入内室更衣。展昭略一整装,回王妃座前施礼:“展某卤莽,令王妃受惊。特来请罪。”
李娴抬手示意:“展护卫请坐。敦护王驾,何罪之有?是我南越的士兵无礼,只知战场上勇悍杀敌,出手不懂分寸。所幸展护卫在场,若王爷毫发有伤,全部杀了他们也不足偿命。必有重罚。”
展昭微微一笑:“盛典之上,血光不祥。展某能否代其求情,请王妃从轻发落?”
李娴迟疑:“然则……”
展昭接道:“士兵无畏,乃一方之福,弑之失军心,不若教之;不知王妃以为然否?”
李娴点头赞道:“展护卫原不止身手不凡;你若领兵,想来亦将有所成。”
展昭未答话,永宁在侧忍不住插口:“母亲既有此意,何不就将士兵交予展护卫,以□□之礼代为管教,使他们阵前少出纰漏?”
李娴望了她一眼,永宁多久不曾这样容光焕发了。还在沉吟,展昭起身躬身辞道:“王妃过誉,郡主抬爱,展某愧不敢当。但有朝廷委派在先,实难另担重任。还望海涵。”
李娴转头斥道:“永宁胡闹,政事岂容你出言干预。”又向展昭说:“女孩儿不懂礼数,教展护卫见笑了。”
展昭微笑:“哪里。”
此时永年出来,坐于一旁静听。李娴和声相询:“王爷可有不适?回头将那不知死的东西提来,随你怎么出气。”
永年摇头笑道:“刚才有些怕,现在没什么不适了。怎么罚他,孩儿不懂,以后慢慢学。这次就母亲做主吧。”
李娴也笑了:“展护卫说要好好教他们。王爷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