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字已道得明白,他只是无力,神识未失。安静躺在白玉堂臂弯里的,还是那个心事如铁的展昭。
全身的血猛地涌回心脏,几乎承受不住。白玉堂不由张大口,用力喘息几下,两手狠狠的搂住,收到极限。
快要压碎了他。展昭痛得皱眉,来不及咽回呻吟。
你是不是真的里外如铁,不知道痛。白玉堂怨毒的想,手上继续使着劲。
身体早就不能支持,还硬撑着非来江上。是惦着爷那句“揽月对酌”,想赶紧了了,顺手将以后的日子,两个人的寄托和盼望,全都断绝?
哪有那么便宜,白玉堂想要大呼。这破船冷雨,谁许你了了?
可是他喊不出,也不敢问。
猫儿,爷想得对不对。白玉堂俯下头,把脸埋在他胸口。
抱在手里,轻薄嶙峋的身体;仿佛抱下去,便会减少到无。
这世上,有人如影相亲,要握住;有人以退为进,佯放开。无论真心所求为何,手里能捉到的,终究都是无。
你是否一眼看到了最终?你又在决定什么。他麻木得不愿再去想。
隐约听见舱外叫喊声,白玉堂茫然抬起头。江上另一艘渔船,冲风破浪划近他们,船头蓑笠包裹站着一人,嘴巴开合,正面朝这边,大声说着什么。
展昭微微睁眼,低声道:“白兄,莫发呆。是船主找来了,你先教他摇船上岸。”
说话间船夫跳过来,挥动竹篙调整方向,小舟箭一般驶了出去。不多时划到岸边泊住,船夫向白玉堂说道:“这雨一时难住,公子带着个病人,恐怕不甚方便;小人家就在上面,公子不如进来避避雨,您看可好?”
白玉堂沉默了一路,此时点头说声“多谢”。登岸后船夫帮着,把展昭扶进屋里。放到榻上,才见他两颧烧得通红,一躺下便沉沉睡去。待主人进来送热水,白玉堂又拿出银子,嘱咐他帮忙打些酒。之后关闭门窗,走回榻前。
展昭清醒时,案上亮着灯,透过窗子天光昏暗,瞧不出什么时辰。转头看去,白玉堂拿着蘸了酒的巾子,从手腕向上一点点给他擦身。干爽的布被齐胸裹着,自觉热度降了些,身上也轻快许多。皮肤上的清凉,让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反手握住白玉堂说:“还气么。”
白玉堂轻轻挣开,继续擦着:“生气骂人,爷倒是想。可惜此时没工夫。”抬眼目光灼灼望着他:“知道还说那些,故意惹爷生气?”
凝视他一阵,展昭微微笑了:“对不起。”
白玉堂手指微颤,动作慢下来。终于将手巾一甩弃于地上,压压火气缓声说:“猫儿,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你这样子,教我怎么走?”
展昭一撑身,拥被坐起。面孔仍烧红着,烧得一双清澈眸子,水汪汪特别黑亮。伸手将白玉堂拉坐在床沿,微笑说:“教你动身,因我也要返南越。放心,休养一路,到时便好了。”
白玉堂闪闪眼睛,若有所思:“不喜欢爷到南越,你就直说。赶人赶习惯了,还当谁怕你不成。”
展昭垂头想了想,说:“是展昭的不是。方才烧糊涂了,言之不妥。请白兄千万莫恼。”
白玉堂苦笑:“不走也得走,恼什么?这一步步,你难道不是早就想好了。”连我不管怎样,也因为是你要我那样。
再不想多说,他抱起他向门外走,一面笑着说:“爷送你走。早早去,成全你,成全自己。”
展昭静静在他怀里阖眼,没有挣扎。已无法清楚的分辨,浇这一场雨,是否只为上天垂怜,成全他此刻流连于他的怀抱。
被他抱着走,展昭不记得几时昏睡过去。醒来躺在旧时病榻上,床边永年一人守着。见他目光转动,永年握住手说:“找五哥么?他准备行囊去了,明早回京。”
展昭闭上眼,久久不语。
永年低头一笑,自语道:“所以,你对他说了。他也一定会做。”
展昭一把扯掉额上焐得半干的湿巾,冷冷道:“王爷总算满意了么。”
永年连忙换了一块覆上去,抚慰说:“昭,烧还没有退,你别激动。按你说的,五哥的蛊都解了,他难道不该回家去。我们不是说好了么,你怎么又怪我。”
展昭一蹙眉坐起,微微出了一身汗。歇了歇说道:“回家?他的家不在汴梁。”
永年把两只靠枕竖起在他身后垫着,轻声道:“你不说,他也会去汴梁。守着开封府,包大人……你牵挂的,他也会为你牵挂。你怎么就不明白。”
展昭仰靠在枕上,捱过胸中一阵阵窒痛。去汴梁是永年的指定,他在期待什么。
永年拿手巾擦去他脸上的汗,说:“五哥用人保护么?你何必这么忧心。再说他是愿意的。就像哪天你说句话,我也愿意,什么都替你做。”
展昭望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是么。如今看,倒是王爷在吩咐展某。但不知到几时,我能得翻身。”
永年摇头:“昭,你说我有能耐命令你么。你照我的话说给他,是不想欠我人情吧,毕竟五哥我让他好了。其实,你可以不听的。”
他伏到床沿,把一侧面孔搁在他掌心,闭着眼说:“你就是这么好的人,几时都无法不做君子。”停一停又道:“用你的死来威胁我,以后再别这样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