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夫人微叹:有些发热,吃过药睡了。有你此心,五弟定能好转。
展昭点点头。转眼一望,四鼠集在码头遥视,虽未近前,也早不是来时剑拔弩张,夺命的架势。他团团一揖,说声“大嫂请回”,足尖轻点,跃上船头。艄公拔锚启航,瞬间雾起,回头已是两地茫茫。
三月上巳,展昭疾驰归家。进门佣仆慌忙跟着,报说春日祓禊踏青,王府来人,一早将郡主接去散心了。展昭问过百事安好,打量自己尘满襟袖,便教打水,沐浴更衣。
清爽了倒在榻上,方觉倦意蚀骨,一阖眼朦胧睡去。
闻听人声立刻醒来,握住替他盖被的手。
永宁顺势坐下,摸着他的脸颊轻叹:“睡也不知盖好。难怪……”
展昭起身下榻,细细看她,周身似溢出柔和的光来。他便微笑:“永宁,你更好看了。”
永宁赧然垂首:“已经肿到脚趾了,哪里还能好看。”
展昭坐在她侧边,一抚肩头柔声道:“是你不知。我何曾有过谎言?你们两个是最好看的。”
永宁心头一漾,他喜欢么。她想把所有的给他,却怕到头来,取悦的只是自己。情是什么这样难为。
展昭举袖拭去她的泪水,殷殷问着:“是不是我回来晚了?过年也不曾陪你。我……”
永宁手指虚掩在他唇边,摇头说:“我身体好好的,心也很高兴。还能要什么?我真的够了。”
展昭微微一抖。他从不想隐瞒,却害怕她的明了。怕自己不愿伤害,又终难避免。
永宁察觉,帮他披上外衣说:“我这里多人照顾着,你几时回来都不晚。总这样日夜兼程的赶,身体熬不住的。”
展昭笑握住她的手,说道:“我怕他出来不见爹爹,此后不认我。心急怎能不赶。”
永宁心中升起温柔的酸楚。他来这世上,独为了要爱你。如何能忍心不认。定一定转而问:“你给他取什么名字?他等着爹爹唤呢。”
“生在春天,儿子叫展熙,女儿展欣。”
永宁无语地望着他。“说好是男孩姓宇文的。”
“宇文熙?”展昭蹙眉,“没有展熙好。你听着呢?”
孩子气的狡猾,永宁不觉痴醉。伸手曳住他的衣袖说:“仍是展昭最好。所以,依你。”
十日后永宁生产,展昭被远远拦出院外,声音隔到最小,仍听得他不住冒汗。自觉捱过了天长地久,丫鬟才喜冲冲来报,生了一位小郡主,母女平安。
展昭抱着襁褓看了半天,疑惑道:这么丑,眼睛还闭着。像你还是像我?
永宁在枕上侧身,微弱地笑。那么丑,当然不是像你了。
展昭认真摇头:不对,待我试一试。欣欣,我是爹爹。快叫。
一声声呼唤回荡,欣欣,乖孩子。叫爹爹。
永宁怔怔望着。他是欢喜傻了,还是……
直叫得人心里想流泪。
忽然展昭停下,几步将孩子抱到床前给她看:她听见了,睁开眼睛看我呢。是我的女儿,眼睛和我一模一样。
永宁止不住泪眼婆娑。半晌轻声说,是你的。所以第一个就看见你。
展昭俯身将婴儿放回母亲手边。自己也坐下,抚一抚妻子汗湿的额头,说,永宁,累你吃苦了。
永宁摇头,鼻中哽咽,不是儿子。你喜欢么。
谁要儿子,展昭笑着说。你莫当我痴,她再小也听得见,父亲在叫她。开头开好了,以后就能健康长大。就算我不管,她也只认得我一个。
永宁又怔住,以后,你不管?
是啊,展昭点头叹道。以后你要打她,千万挑我不在眼前时。不然没有用。
永宁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转头去看展欣,乌溜溜的一双圆眼睛,盯着她爹一眨也不眨。
芒种过后,展昭备装启行,欲返新州。永宁要跟去,李娴说调养时日尚短,孩子也太小,留她等待秋冬。展昭亦称炎热天气,不忍妻女沿途颠簸受苦。永宁只得作罢,依依送至城外,洒泪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