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了一阵,忍不住伸手出去,沿着他的肩骨,轻轻抚到指尖。
展昭一动,蹙眉睁眼。口中欲语,又被一声声咳嗽替代。
咳得周身疼痛,也停不下来。永年连忙坐下端起水盅,慢慢往他嘴边喂去。
终于止了咳,展昭缓缓气,笑着摇头。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展昭。
你无论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永年诚心诚意地说,轻轻握住他一只手。
展昭抽出手,不说话闭上眼睛。即便天天躺着,他也觉得累,累得没有力气呼吸。不分昼夜的昏睡,咳嗽发热的轮番折磨。果然到如今的地步,连这个身体也不再能够掌握。他还要在意什么生死大义,甘心不甘心?
永年小心俯低,伏在耳边说:昭,别乱想。你是太不知爱惜身体,亏了这些年,如今一发病出来。慢慢养,会好的。
展昭摇头,唇角微微掀起一个笑:王爷又在自说自话。
永年执起他的手,轻轻按着说,别怕。若好不了,真的去了,也不会孤单。我会教你最亲的人陪葬。
展昭睁开眼,笑了一下。
你是如何体贴,我已知道得很了。日后谁做陪葬,必也不会选错人,使我泉下失望。是么王爷。
永年张口无语。噎了半晌,抬头一望窗外愈发暗沉的天色,俯低了又说:昭,大夫说你脾胃虚损太过,服药多了,恐怕呕吐越发严重。因此荐了药浴的方子,将内症发散出来。今天试试可好?
展昭闭目不答。永年听着呼吸,知是力弱又睡过去。便起身出去,命人准备浴间候用。
以后几天,永年仍是日间忙碌,傍晚进来陪伴。展昭无论昏醒,极少言语,几乎也不睁眼。一日昏沉中醒来,望见窗边落下久违的光,打起精神问入内的侍女:“今日初几了?”
见他开口,侍女无由欢喜,忙答:“回展大人,已是正月十二,快到上元节了。”
展昭听罢复又沉默,闭上眼想,几时过了除夕。自己昏然不知,竟又捱过一年。开眼向侍女笑道:“你在外面做什么?闻着好香。”
侍女惶然道:“正是在熏香。王爷有话,那气味冲鼻,不得近前扰了展大人。奴婢该死,这便收了去。”
展昭抬手止住她:“外面冷,拿进来做吧。我无妨的。”
侍女屈膝连道:“奴婢不敢。早上王爷吩咐煮的银耳粥,一直温着,您现在有胃口么?奴婢拿来,好歹用些。”
展昭点头:“如此有劳了。”
那侍女忘了告退,匆忙走出。不一时返回,扶展昭坐起靠着,喂进去半碗粥,侍女不由面带欢喜:“过了正月,天气一暖,您这病就该好了。奴婢看着,比前几日强多了呢。”
展昭躺下歇了歇,微笑道:“这些日子,辛苦了。”
侍女连忙摇头:“您好了比什么都强。您这么好的人,肯定能好的。”
走上前替他掖好被子,说声“您歇着,有事就唤奴婢”。端了盘子转身,猛见永年站在眼前,侍女惊退两步,差点失手砸了碗。
永年伸手扶她一下,笑道:“去吧,别慌。”
走到床边坐下,轻声道:“刚还有说有笑的,见我来,看都不想再看?”伸手去抚他额头。
展昭蹙眉侧了侧,沉默不语。
永年叹息:“好不容易今日晴了,我推掉公事回来陪你,你这样,我好伤心。”
展昭睁眼望了一阵窗外,道:“王爷莫不是取笑。不得出门的人,怎理会下雨天晴。”
永年忍不住低头,伏在他耳畔小声说:“不用你理会,是我陪你。”手搀在腋下,将他扶坐起来:“闷在屋里一冬,想出去走走么?我教人备车,里面垫暖些。”
展昭又闭目,许久才说:“往年此时都是陪永宁,一山一山还愿。没想到不过半载,她固然尸骨已寒,我如今也......”
“可怜欣欣,谁来管?”永年极快的插口,“昭,我派人去看她了。你猜她过得好不好?”
展昭转头向里。紧紧阖起的目,眼角渗出一滴泪。
永年伸手,轻轻替他抹去。
“别人照顾得再好,也比不上爹爹伴在身边。你不想看她长大,由爹爹送着,欢欢喜喜嫁人么?”
展昭忽然睁眼,瞳仁雾濛濛如笼了一袭水汽,却是目光清澈,笑容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