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样一种令人迷恋的感觉啊。
女性、母亲。
这与雅少给他带来的那种肉体的骚动感是完全不同的东西,这是他渴求多年的家庭温暖与平静。但雅少却将它称之为“可笑的梦想”。
“我只是想有个家,有个善解人意的妻子,有自己的小孩,照顾他、看着他一天天长大,这麽简单的想法,都不可以吗?”他默默地叨念着。
“没问题啊,小啸,我们毕业之後就结婚,然後就可以有小孩了。”玉倾欢笑着回道,再次按下心里对已发生的事的猜测。
“欢欢也想和我组成家庭对吧。”
“当然了。”
玉倾欢开始隐隐察觉到这其中的问题所在了。也许对啸日猋来说,换一个女孩子,也没什麽差别,自始至终,他都只是想要一个家而已。
他心中的第一位早就给了其他人,根本就没有收回的余地了。而现在,这个其他人正用这某种方式在逼迫他。
玉倾欢被啸日猋的头蹭得浑身燥热心绪激荡,她皱着眉将人推开,说是不早了,让他回房休息去吧。
这几天啸日猋都有些失眠,玉倾欢是早察觉到了。雅少的状况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两人虽然都呆在屋子里一步也没出去过,却想方设法地避开彼此。
玉倾欢天亮前起来上厕所,路过楼梯口,见上面的灯是亮着的,偶尔会过去看看,那时候雅少一定坐在啸日猋床边,轻轻抚着他的额头。啸日猋总是开着灯睡觉。
住校手续办好之後,只有她一个人去了学校,啸日猋果然如雅少所说地仍然呆在屋子里。而雅少本人,则在她上学的某一天,忽然消失了。
住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她渐渐理清了三个人的关系,每个人对每个人怀着什麽样的感情,她一清二楚。但她实在找不到必须退出的理由。感情没有轻重缓急谁多谁少,只有舍与不舍。
而事实上,在雅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纵然啸日猋精神萎靡神情恍惚让她不忍,但她相信这一切总会过去的。时间和距离会让他慢慢恢复,他要长大,就必须走出雅少的包围,纵然痛苦,也不失为一种涅盘。
这半年其实可以算作是玉倾欢最开心的半年。从秋天经过冬天,一直到初春,第一朵桃花开的时候,足够她回忆一生了。
秋天她有和啸日猋去过市郊的红枫林。那片长满枫树的山就在一座古寺背後,一眼望去,漫山都是红色的。玉倾欢在寺里跪拜祈求着她也许无法得到的东西,一旁坐着念经的和尚替她敲了几声钟。她希望自己有还愿的机会。
一旁的啸日猋根本就没有跪下来,玉倾欢问他的时候,他只笑着回道:“我不知道该不该求。”
玉倾欢拉起他的手,笑他“傻呢,求不求都没影响的。”她有种末日狂欢的感觉。
啸日猋有时候会拿出一张别致的墨绿色书签,书签就像古时候的诏书一样可以拉开,中间是白纸,可用来做摘抄之类的。而啸日猋那张书签上写着一段话,经常被他拿出来看,但玉倾欢一次也没看到过。
严冬的时候,为防受冻,两人都戴了手套,啸日猋在古城的房廊下坐着的时候,又将书签拿出来,手抖了,掉雪地里,玉倾欢在弯腰替他捡起来的时候,飞速地瞥了一眼。在那一瞬间反应过来,他只是将雅少痛苦的告白记下来了而已。
玉倾欢望着面前白茫茫的雪,被雪覆盖的红色宫墙和橙色琉璃瓦露出一些残破的边角来,她的眼睛有点刺痛,正此时,有一只手伸过来将她的双眼遮住了。
“别这样看,小心雪盲。”
玉倾欢握住啸日猋的手,用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在这样的天气,流出来的眼泪再热,同样很快就会结成冰。
啸日猋憔悴的神色一天天减淡了,随之减少的,也有他身上的稚气。他仍然如往常一样笑得天真活泼,精力百倍,但眼底从来就没开心过。
玉倾欢有时候会扪心自问,倘若人真的遇上了终生的爱,那还有可能忘却吗?答案是否定的。她在啸日猋褪去梦幻、碎後重组的眼中看到了这样东西。或许那并非只是爱情一般的单纯,但只会多不会少。
其实啸日猋和雅少是一类人,偏执、狂热、还带着某种程度的歇斯底里,只是表现方式不同而已。
学生会聚餐喝了酒,玉倾欢造访了啸日猋的家,她让啸日猋睡在她旁边陪了她一晚上,到第二天什麽也没做就离开了。她本来想最後一次赌赌运气,但後来还是放弃了。
出门的时候在这栋公寓楼下看到了寒风中的第一朵桃花,他们和平分手。
走之前,她留了几句话给啸日猋:
“正如雅少所说,你的梦想是可笑的。没有爱情的家庭不会幸福的,小孩子何其可怜。我知道你已经想通了,一直陪着我是留给我尊严等我自己开口。多谢。”
这不像她平时说话的口气,她只是想让啸日猋明白,自己对他,还保留着很多未知的部分。虽然啸日猋也许并不在意这个。
她将纸条留在桌上的时候,啸日猋还在睡觉。小金代替啸日猋将她送到了门口。
两地一
雅少进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哥几步走到阳台上,招呼雅少先别管行李过来看。
“这里的景色很不错吧,这是整栋宅子景致最好的一间屋。”靠在黄铜铸的扶栏上,醉饮黄龙朝雅少笑道。阳台上柔和的白色灯光引来了残夏最後几只飞蛾,晕乎乎地绕着光晕扑扇翅膀。
雅少仰头看着那些飞蛾,有种磷粉不断往下掉、零零落落全聚集在醉饮黄龙雪白的头发上的错觉。挺拔的大哥现今已经快五十了,但一点老迈的感觉都没有,说话眯起眼的时候,眼角积攒的皱纹会让人产生“可靠”、“安心”一类的感觉。时至今日,他往下凹的嘴角都带着一分自己早不知去向的稚气。
雅少从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醉饮黄龙。他们五兄弟的感情,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是相当微妙的。除了他和啸日猋谁也没有过分与谁亲近,甚至连熟悉都算不上,但对彼此的脾性和习惯却在某种程度上非常了解。
夜风扑面而来,夹带的湿气和淡淡的腥味让雅少忽然察觉到自己目不转睛的凝视有点失礼。他从容地走到扶栏边上,极目望去,看到了意料中的风景。
“要是在傍晚,也许就更美了。”雅少由衷的赞叹让醉饮黄龙很高兴,立刻跟个小孩子似的想要拉他去看下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