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觉察她没有恶意，男孩子后退一步，狼吞虎咽地吃起东西……
唐柚如何也不能将那男孩子和傅晟划等号线，“是你？不像。”
傅晟清咳一声，“我当时离家出走，又遇到拐子，没被拐走是我机灵……”
他扭头向后望，见她睁着眼睛看天，茶色瞳孔一如当年清亮透澈。
这双漂亮的眼睛他记了很多年，原本以为人海茫茫难再相遇，谁知道命运兜兜转转，他在明州和她相遇。
不同的是，他一眼认出她，她却始终没认出他。
融洽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晚上。
饶是傅晟体质再好，背着一个人，还带着背包，也走不远。
随着太阳坠入地平线，整片雪地成了又暗又冷之地，傅晟找了一处背风位置，把唐柚放下，捡树枝起火，搭帐篷。
他看一眼坐在火堆前取暖在强打精神的唐柚，眼里闪过阴霾。
预想中能走到山下的情景没有出现，他开始对自己的判断产生质疑，虽然心急如焚，却不敢在唐柚面前显露，他作出比往日还要轻松的样子，一直说笑吸引她注意力。
吃完东西，他让唐柚先进去睡觉，自己拿出手机，四处寻找有信号的地方。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有微弱信号，电话刚拨出去，转瞬又断，然后就再也拨不出电话。
电话打不通，短信发不出去，像是被人完全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傅晟望着群星满天的苍穹，眼底暗色愈重。
他回到帐篷，唐柚已经在睡袋里睡着了。
女孩子双目紧闭，吸呼急促，双颊泛红，他看了一会儿，迟疑地伸手搭在她额头上，瞬间吓了一跳——唐柚发烧了！
傅晟立刻取来提前装好的温水，从背包里拿出便药，喂唐柚吃下去。
然而这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在正常地方发烧都是件麻烦事，更何况在雪地里，缺物资缺药物，还在这种冰天雪地的环境……傅晟根本不敢去想有什么后果。
在这种极度缺乏物资的情况下，他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拿出所剩不多的烈酒给唐柚擦身，希望温度快点降下去。
他撩起她的衣摆，一边擦拭一边自言自语。
“身体都被我碰了，这要是在古代，你除了我不能嫁别人了……”
“柚柚，你说，既然都这样了，回去后就跟我吧，我让你摸回来……”
“不对，上一次我发烧，你替我擦汗，我早被你摸了，啧，我早应该要求你对我负责。”
“也亏得你遇到的是我，正人君子，换一个人你得吃大亏。”
“你这样不好，你看我都这样碰你了，你还不起来骂我？”
“嗯……柚柚，我和你坦白，我不想做正人君子，你听见了吗？你不醒，我可能要做错事了……”
可是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就算将她外衣全解开，唐柚仍是一动不动，沉睡不醒。
傅晟眼也不眨地看着她，忽然开始脱衣服，他把外衣解开，快速钻进睡袋，掀开她的外衣，和她搂抱在一起，再用厚棉服盖住两人。
“我可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只是我没办法了，故事不都这样写？脱衣取暖，明天你就会好了……”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久，说了很多话，像是用这种方法排解心底的压抑。
夜晚宁静，只有他低沉的声音在雪地上空回响。
“快点退烧，快点醒，求你，别留下我一个……”
傅晟几乎一个晚上没睡。
他一直在说话，说困了就眯着眼睛小憩一会儿，片刻又醒，摸摸唐柚的情况，继续说话，在这种重复循环之下，到第二天凌晨，傅晟的嗓子已经哑了。
唐柚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傅晟疲惫的脸上那双异常有神的眼睛，比往常都要明亮，眼底流露的露骨爱意，一时让她呆了。
“醒了，终于醒了。”
他弯着眼睛，额头同她相抵，她感到一阵炙热，这温度、这声音……
“你、生病了？”
傅晟伸手探进她衣服里，神色自若地替她把内扣扣上，将外衣拢好。
唐柚瞪大了眼睛，就见男人轻笑，“是你生病了，放心，我什么都没看到。”
没看到？！可他摸了她！！！
唐柚脸上瞬间红透，这阵绯红还往脖子、耳朵漫去，没几秒，整个人像只被蒸熟的虾。
傅晟将她抱起，不住地笑。
真好，她这样看起来气色真好，可要一直这样啊。
唐柚也以为自己好了，可是他们重新出发，没走多久，疲惫感如山压下，她不只走不动，心脏位置还开始发热，渐渐的，这阵热意向四处蔓延，她恍惚产生错觉，不再怕冷，因为身体正在发热。
登雪山前，唐柚做过很多功课，她一下子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一种叫做反常脱衣现象。
当长期处于低温状态，人表面层皮肤会被冻伤，血管会收缩，将血液汇聚到心脏或者重要器官处，当身体机能大幅度下降时，血液就会突然重回到血管中。突如其来的血液，会让人产生身体发热错觉，在经受低温重创之时，人的大脑会处于一种萎靡状态，接收错误信号，就会觉得身体很热，从而控制身体完成脱衣服这个指令。[注]
原来，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这么恶劣了？
难道她真的要……
一时间，那道红色身影浮现眼前，怔然间产生幻觉，被冰雪覆盖的安祥睡脸，竟然慢慢地睁开眼睛，诡异地对着她笑。
太累了，太累了，要不，就这样算了吧？
唐柚毫无预警摔在地上。
傅晟只来得及从地上接住她，这一次，任他怎么呼唤，她都不醒。
“柚柚！”
傅晟哑声喊着，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几十分钟前还会对他笑的人，怎么会说倒就倒？
“不要！不要这样子！”
傅晟把她抱到雪树下，重新拿出睡袋给她套上，又捡了枯枝回来，他想生火，颤抖的手却怎么也划不开火柴，“没事的，不会有事……可恶，快点点着啊！”
终于起了火，傅晟把她往火堆旁移，然后不断搓她手脚，“是不是太冷？没事，没事，一会儿就暖了……”
天上太阳高挂，火堆尽情燃烧，唐柚身体已经不再冷冻，然而她还是没醒。
“为什么不醒？！”
傅晟定定看着她，眼里暗色快要漫出来，“你是不是想用这种方法逃避我？你就真的那么讨厌我？！”
他跪坐在唐柚身旁，全然失去往日的冷静，整个人六神无主，脸上现出慌乱又疯狂神情。
“你说还要我做什么，你说啊，只要你说，我就做，别留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他额头抵在唐柚额上，不住低语，手紧紧攥着她的手，直到感觉身下人一动，他一震，忙睁开眼睛。
唐柚虚弱地看着他眼角湿意，扯了扯嘴角，“怎么哭了？”
傅晟红着眼看她，“眼睛进沙，你别睡好不？求你了。”
唐柚觉得她答应不了。
原来人到了极限是这种感觉，她已经不再感到寒冷的痛苦，脚也不疼，身体几乎感觉不到外界刺激，她想，她可能撑不了太久了。
可她还有牵挂。
她抬眼看着傅晟，想说什么，泪珠从眼角滑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不想再计较了。
她终于明白，没有什么比爱更大，能跟喜欢的人相守，是一种平凡的幸福，可她以前不懂，她把所谓的自尊理智世俗看得太重，可谁能没有缺点？
她为什么不能包容一点？去试着改变他？反而选择转身走的伤人做法？
傅晟用力握她的手，脸上的防护眼镜不知去哪了，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我还没跟你算帐，你还没听我的解释，还有很多很多事，我们还没做……”
唐柚望着他，又像是透过他望向明媚蓝天，“现……在说，我听。”
傅晟眼底浮现痛色，他看不得唐柚虚弱至此的模样，直接把她抱进怀里。
“你听着，我给你装监控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家出意外，你那会儿眼睛看不到，我担心你，后来就没用了，我不是偷窥狂，我尊重你。”
“我让陈姨去你身边，是希望有个自己人在，陈姨做事妥贴，其他人我不放心，除了让她把你情况及时告诉我，没有让她做其它事。”
“合同的事，我知道是我错，但是，若你当时真的强烈反对，无法接受，我不会坚持的，我的目的从来只是想让你向我靠近一些，没想为难你，我不懂得追女孩子，我真的不懂，我能想到的只有用这些条条框框把你圈在身边，但我发誓，我从没想伤害你！我知道你讨厌这样，我再也不会了！”
“最后，我一定要说，我……我爱你都来不及，怎么会让人去跟踪恐吓你？相信我，那些不是我做的！”
唐柚半阖着眼皮，用蚊子似的极细声音道：“我相信你。”
傅晟紧紧搂着她，“还有，我当年离开，只是回上京找医生……”
说着说着，喉咙开始更咽，他终于忍不住，眼泪一滴滴落下，滴在她脸上。
“我没有不遵守承诺，我带医生回明州，可是你出国了，我说服了大哥，找了很多专家，然后一起去米国，当时我在那里，可是我不敢靠近你。”
“我并不是你想像中的，什么事都没做，相反，我做了太多的事，有好的有坏的，我只是没说，柚柚，我以后都告诉你好不？你不喜欢我就不做，柚柚……柚柚？”
傅晟惊疑不定地低头，却看见唐柚面容安祥地靠着他睡着了。
这……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
傅晟绝望地低吼着，“醒来！我们就要下山了！我背你下山，我们会没事的！你不要……不要……”
他终于呜咽出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求你了。”
可是唐柚没有一点反应。
捡来的枯枝烧完了，火熄灭了，天地间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他蓦然生出一种被所有人抛弃的感觉。
“我知道了，你不是就想离开我？我答应你，我再也不缠着你，我放弃你了，唐柚，你听见没有！我放弃了！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黏着你，你不会再为难……”
傅晟眼底显出癫狂之色，他把唐柚放下，快速从背包里拿出布条，再一次将她背起扎紧，这次，他只拿了几件必需品，其它东西，全不要了。
就这样只背着唐柚，一步步向外走。
“你有三个选择，和我一起走出这雪山；不然就一起留下；最后一个，如果我们之间只能出去一人，我就送你出去。”
他不再绕远路，只取最近的路走，哪怕积雪深到大腿，依然就这么滩过去。
“唐柚，我刚说的话是真的，只要你撑过去，我就不缠着你了，是不是很开心？我这个讨厌鬼终于决定放弃……”
他并不知道，靠在他背上的唐柚，眼角滑下一滴泪水。
好远，好远，路像是永远都没有尽头。
傅晟一直在走，白天走，晚上依然在走，他已经豁出去一切。
能走出去就走出去，如果不能，就让他留下陪她。
傅晟看着天上无数闪烁的星星，嘴角轻勾。
这世界真的有神吗？如果有，请保护我爱的人。
我愿意用我的生命作交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太难写了，先是进不了状态，后来进入状态又哭了好几次，边哭边写，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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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注]反常脱衣现象注解，是来源百度搜索结果，特此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