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在归鸿镇的客栈里,他穿着宽松的外袍,语淡淡,抱着糖糖离开
回淼城时,她开门见他,他也眼中惊讶,你?
陪在祖母身边时,他温和尔雅,也会同她说一两句话。刘青峰来淼城时,他撑伞走在雨中,给她打伞,说祖母在等,也请刘青峰一道去家中喝茶。
她在布庄遇意外时,跌跌撞撞扑入他怀中,他替她挡一道刀口子,她替他在马车包扎伤口。
他让她先带祖母去桃城治眼睛,他稍后来,她拎着桂花酒站在屋檐下时,又他撑伞走近她,也会在马车疾驰揽住她的时候,同她说,一日不见如隔秋。
他背地里总对糖糖说,他爹,她娘亲,他们也一起照顾糖糖。
去愗城的路,瓢泼大雨,他同她毫无默契得在农户屋外演苦情桥段,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时候,她确认他陈倏,他也坦诚说喜欢她。
她同他去见太『奶』『奶』,在太『奶』『奶』家中的几日,他们似夫妻一般,会一道陪太『奶』『奶』说话,煮茶,打马吊,会同陆冕诚一道,排皮影戏逗太『奶』『奶』开心。
他们相拥而眠过,有莫名心动的一刻,有心心相惜,也有尴尬窘迫的时候。
他偷偷亲她,会倒头睡,会不情愿喝『药』,会在太『奶』『奶』跟前撒娇,会对陆冕诚照顾,与她而言,见的都一个不一样的陈倏,也一个愈发同她亲近的陈倏。
离开太『奶』『奶』家中回桃城不久,两人又去币州城见舅母和茂之。
在币州城,他有担当,诸事周全的陈倏,若不陈倏,舅母和茂之许不会再见茂之的外祖母,舅母和茂之也不会同他们一处回桃城。
等桃城,祖母的眼睛看得清,她也才知晓陈倏眼睛曾失明过……
她同陈倏越加亲近在一处。
也终于,他们成亲。
棠钰想起这一路,忽然觉得时光如梭,恍然若梦。
明日起,他们夫妻。
棠钰微微阖眸。
***
翌日醒来,喜娘们经在苑中等候。
在宫中,棠钰习惯早起,这个习惯一直没怎变过,等回淼城照顾祖母的时候,棠钰晨间也都起得早。
棠钰今日不必像旁的新娘子一样,寅时四刻醒,时间相对宽裕的多。
东暖阁内耳房,喜娘们簇拥着她去耳房内沐浴。
她其实并不习惯沐浴的时候有喜娘在,但今日大婚,诸事都有喜娘代劳,为沾福。
喜娘都挑的父母健在,儿双全,本身相貌和福泽都兼具的人。
大婚当日,喜娘来服侍新娘子,便将这些福和喜都穿给新娘子,让新娘子日后家中也福运双全,这为好的喜娘抢手的缘故。
今日,棠钰苑中足足来七八个喜娘,棠钰都有些懵住。
有些早前见过的,有些不曾见过的,但喜娘越多,喜越足。
沐浴出来,喜娘们又簇拥着棠钰更衣。
喜袍,棠钰经试过两次,这次正式穿,繁琐的流程比试穿的时候冗长得多,也穿戴得正式得多。喜娘中有给她牵衣角的,有顺裙摆的,有束腰的,有整衣领的,忙『乱』中又尽然有序,让棠钰忽然觉得,成亲开始有些紧张起来。
昨日喜娘说过,妆之前,喜袍先穿中衣处,等妆成后,等待迎亲,才会将喜袍完全穿戴,免得褶皱,或中途刮伤。
新娘妆也早前试好的,喜娘们轻车熟路。
新娘子原本生得好看,新娘妆很好画,底子好,需修饰得少,但镇得住喜袍的端庄艳丽,新娘妆也需秾绸艳丽,这应当新娘子一生中最好看的一次。
棠钰看着,也听着喜娘们忙碌着,诸事依照求来,不添『乱』,譬如妆时,睁眼,闭眼,侧头,仰首,低头,棠钰都配合着,妆画得也很快。再等喜袍悉数穿戴好,做最后妆容的修饰时,棠钰听阁中的喜娘们好些都在私下感叹,这新娘子好好看,她脸『色』微红。
时间充足的,所以诸事都很顺利,没有仓促。
老太太远远在东暖阁门口看棠钰一眼,云鬓花颜,皓齿蛾眉,唇若涂脂,羽睫下一双清波流盼,明艳动人,好看骨子里。老太太不敢前,怕惹她哭,哭花新娘妆,耽误时辰。
棠钰觉察,祖母在窗口处,只等她转头时,窗口处经没人。
祖母怕惹她伤心难过。
思绪间,有新郎官处的喜娘来苑中,欢喜道,“新娘子准备好吗?新郎官准备出发接亲。”
东暖阁中棠钰也忽得紧张起来,喜娘们安慰着不紧张,也一面再做最后的定妆。
定妆后,确认无误,再戴凤冠,披霞帔,将红盖头盖去。
新宅子不小,但从锦棠苑出来这处,即便在前院绕一圈,也很快,几乎在红盖头盖的时候,棠钰听鼓瑟吹笙往苑中来。
迎亲的队伍来。
喜娘们记着安慰她,新娘子别紧张。
她不会不紧张。
陈倏也同样紧张。
“新郎官来迎新娘子!”对面的喜娘唤一声,棠钰隐在袖中的指尖攥紧去。
暖阁里,有喜娘开门。
棠钰低着头,从红盖头的缝隙中,见陈倏的脚步朝自己走来,一步一步,似踩在她心间,让她心跳砰砰加快,如同揣一只小兔般。
喜娘道,“请新郎官领新娘子拜别家中长辈。”
喜娘将陈倏手中喜绸的另一头交棠钰手中,棠钰接过。
陈倏握着喜绸,朝她行拱手礼。
握在手中的喜绸漾漾,仿若她凌『乱』的心绪,身侧的喜娘也伸手扶她起身,轻声道,“新娘子同新郎官去拜别家中长辈。”
棠钰起身,旁的几个喜娘都纷纷跟在陈倏和棠钰身后。
两人脚步跨出东暖阁的时候,苑中的鼓瑟吹笙又起,又伴着鞭炮声,喜娘在喜庆的声音中提醒她小心脚下。
她带着红盖头,其实不怎看得见,但若太低头,凤冠的红盖头会掉,所以陈倏走得很慢,一侧也有喜娘搀扶着她,这条线路,昨日喜娘们都带她练过,她也知晓哪些地方有槛,哪些地方不平,所以去祖母屋中的一路,伴随着苑中热闹喜庆的声响,棠钰都走得很平顺。
等祖母屋外,喜娘们都退下。
棠钰只觉身侧熟悉的息接近,一手握着喜绸,一手牵着她的一只手,一道跨步入屋中。
辞别家中长辈,新郎新娘够,无需喜娘在。
陈倏牵着她,去祖母跟前。
棠钰看不见,但也知晓祖母一定红着双眼更咽着,这样的场景,对祖母来说不容易,棠钰眼前也微微红。
她听祖母熟悉的声音道,“钰儿,出嫁之后,同长允和睦相处,婚后相互扶持,相敬如宾。”
祖母的声音经尽量平静,但更咽着。
棠钰也颤声道,“孙记住。”
老太太又道,“长允,钰儿交给你照顾。”
陈倏拱手,“祖母放心,长允必待阿钰如一日,此生无二心。”
棠钰转眸,方才在眼眶打转的眼泪,忍不住沿着脸庞滑落着,梨花带雨。
长辈叮嘱完,喜娘们此时才入内,“请新娘子朝家中长辈拜别。”
棠钰朝着祖母福福身。
喜娘又道,“请新郎官同长辈行迎亲礼。”
迎亲礼没有特定之说,只如男方地位尊崇,大多颔首礼,而后躬身礼,但陈倏处,掀喜袍的衣摆,朝着老太太跪下,“祖母,阿钰我带走。”
老太太含泪点头,没敢再多看,怕再多看一眼,更忍不住。
陈倏牵棠钰离开屋中。
杨氏遂也前,搀扶着老太太,轻声道,“今日喜庆日子,老太太若哭,棠钰听该伤心。”
老太太颔首,“你说的。”
其实老太太经控制,但让棠钰听见……
陈倏听见身侧的更咽声,轻声道,“出嫁,不分开,我们同祖母一处。”
棠钰也想起,遂颔首。
因为拜堂成亲在正厅内,不用出宅子,也不用花轿,所以循着礼节,陈倏抱着她在前院绕一圈,而后往正厅去即可。
他们出来的时候,礼乐和鞭炮声再次响起。
乐声和鞭炮声中,陈倏抱起她,她脚下凌空,也伸手揽后颈,将头靠在她怀中。
他的怀抱结实而温暖,很容易驱散心中的紧张与畏惧。
前院离正厅不远,在前院的门槛处新郎官抱着新娘子跨火盆,入厅中,老太太和杨氏,有茂之都在。
老太太和杨氏眼中都有稍许泪痕,茂之却高兴的!
陈倏在正厅外将棠钰放下,棠钰握紧喜绸,一侧的喜娘也前搀扶着她,一道入正厅。
“吉时,请新郎新娘拜堂吧。”司仪话落,正厅外的乐声停止,鞭炮声也踩着点儿停止。
陈倏牵着喜绸,带着棠钰厅中。
陈倏家中没有长辈在,坐在主位的,便老太太。
“一拜天地!”喜娘扶着棠钰转向身后,棠钰躬身,目光落在自己脚那对绣着金丝鸳鸯戏水的婚鞋,格外显眼而明目。
“二拜高堂!”喜娘再扶着她转身,面向老太太处。
两人对着老太太躬身。
“夫妻对拜!”棠钰躬身,对面熟悉的息温和而润泽,这一刻,仿佛有数不清的画面在脑海中若浮光掠影般流过,浮心头。
“礼成!新郎新娘入洞房!”
棠钰忽然有些恍惚,拜堂礼后,他们夫妻,棠钰垂眸,敛眸间氤氲。
手中的喜绸动动,陈倏领她往锦棠苑去。
今日不用宴请旁的宾客,在稍后洞房之礼结束后,陈倏去陪太『奶』『奶』和舅母饮一杯酒水折回,再后来,直接她同陈倏在一处的时间,比旁人的洞房时间足足多出一整个下午。
临锦棠苑,陈倏抱起她,棠钰心跳倏然漏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