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铺里,蒸汽腾腾,香味停住了行人的步子,狗子脚下踩着板凳。双手环抱蒸笼,往上一提向下一放,一屉白乎乎圆鼓鼓的包子出了炉,包子统一八个褶子褶子上有红点点的是豆沙馅儿,有粒咸菜疙瘩的是菜包,有油点的是猪肉馅儿,这肉馅儿包子在这土城味道算的独一份儿。馅料是头一天夜里剁的,猪肉剁的极碎,掺上金黄的猪油渣,将馅料仔细包裹住,放入地窖里头的冰块夹层里,第二天天不亮公鸡还未打鸣之前取出放置。
趁着这段时间妞子会从水缸里舀出水倒入锅中烧起开水,柴是老爷爷帮着劈的,还顺带用竹子做了根吹火筒,吹火筒用的一年生青竹,碗底大小,保留底部的一段竹节,用尖刀镂上一个小孔,嘴对着另一端吹气,孔中强烈的气流会让灶头里的火炭燃红,铺上几段木屑和干草,一阵浓烟之后火就升起来,一天的劳作也就开始了,听老一辈的人说这叫人间烟火气。
包子铺重新开张,老食客们闻风而动,一进店,就见个半大的孩子踩个板凳在蒸笼前忙活,热气腾腾,一个刚过桌子一个头的小女孩儿,双手戴着袖套拿着快抹布吃力的围着桌子跑圈,两只腿似风火轮儿,柜台上有位妇人单手托腮,显得有些无精打采,时不时打着哈欠,把玩着仅有的几枚铜钱,还有个老人时不时掀起厨房的帘子,端出一壶壶热水以及一碟碟酱菜。桌子渐渐坐满,后厨的老人也帮着妞子跑起了堂,这群不要脸的家伙仗着老板不在欺负新来的,吴大娘瞧着忙的团团转的三人,丝毫没有去帮忙的意思,眉眼倒是多了些笑意。
食客陆续散去,此时走进来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老人躲过小姑娘,顺手从一位客人的桌上捞了把花生米,客人刚想起身骂几句,仔细看了几眼老头,马上一步横移往里钻了钻,脸对着墙,他娘的,陆川这老家伙怎么来了。陆川满脸堆笑的来到柜台边,扯过一条板凳挨着吴大娘坐着,吴大娘磕着瓜子扭过头戏谑道:“哟,这不是逛窑子不用花钱的陆大将军么,怎么今儿个有空来这包子铺坐坐,咱这可不比了飘香苑的食物精致,玉质凝肤的姑娘也没,就一老姑娘和小姑娘,不怕伤了你的脾胃,脏了你的眼儿?”
陆川一脸无奈,认识吴大娘这么多年了,除了觉着她好看,就佩服她的嘴,比战场上的刀剑还锋利,字字往人心窝里扎。老人陪笑道:“娟依啊,那次真是营里头的兄弟架着我去的,我又被灌了几斤酒,腿都不听使唤..."吴大娘摆摆手懒洋洋的说道:“你那点破事我稀的听,说吧,这次来找我什么事儿。”老人看看地面,又瞅瞅吴大娘的脸色,搓了搓手,从袖子里头掏出小竹筒,竹筒小指粗细,中间刻有一道痕系着黑绳,是军营里较为重要的情报,由专人养大多年的鹰隼传递。吴大娘拔开竹筒,取出纸张,细细看了许久,随后面色凝重的说道:“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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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来了个大麻烦。”陆川毫无形象的一拍大腿悄声说道“谁说不是呢,这姑奶奶来了,还是带着王然这不带把的,上安那位头一次给我传了死命令,毕竟来得是..."吴大娘抓起一把瓜子壳丢向陆川,陆川识趣的闭上了嘴。
“王然?我记得是王鄄永最疼爱的孙子吧,这小辈在你嘴里怎么就成不带把的了?”吴大娘好奇的问道。
“王鄄永自己就是个不带把的,龙生龙,凤生凤,不带把的还能培养个有种的?我看悬。”陆川满不在乎的回答道。
挨的柜台最近的一桌客人由于舍不得热腾腾的肉包和温热的黄酒留了下来,没成想听到了这些,急忙扔下几个铜板,顾不得读书人的礼仪,袖子甩的飞起,尘土都落在身后。
正在两人为了问题犯难时,心情不错的边尘提着半只烤鸭窜进店铺,一眼瞧见了陆川和吴大娘,急忙把烤鸭藏在身后,心里暗暗骂道“出门居然忘看了黄历,偷个食还能碰着这老家伙。”逃显然是逃不了了,只得厚着脸皮和一熟识得客人挤一挤拼个座。陆川和吴大娘交换了下眼神,一个皱着眉头勉强点了点头,一个将紧皱的眉头彻底舒展开了,对此毫不知情的边尘还心里盘算着怎么迅速干掉这半只烤鸭。陆川去了趟后堂,在后堂“咚咚咚”一阵鼓捣,不一会儿端出三个碟子,第一个碟子上摆满了圆乎乎巴掌大的包子面皮儿,第二个是切成细长条的大葱段儿,第三个碟子装满了豆瓣酱儿。
陆川向着边尘身边的客人递了一眼,后者急急忙忙起身结账,顾不得刚吃上几口的热乎包子和米粥,边尘只得将包裹着烤鸭的纸包打开,唉声叹气几声。陆川破天荒的没先下手,慢悠悠的将三个碟子整齐的码在边尘面前,边尘一脸迷惑不解,陆川左手捏起一张面皮,右手提着筷子,先夹起一块酥脆的鸭皮放入面皮,再挑起一片肉质细腻的鸭肉蘸上豆瓣酱,撒上葱段,四角一折,放置到边尘的碟子前,边尘有些摸不着头脑,手迟迟提不起筷子,还用鼻子仔细嗅了嗅,挑起眼皱着眉盯着陆川。
“放心吃,没毒,就是要你办点事,这事有点棘手,非你这位七影卫大人不可。”
嘿,话说到这,边尘明白了,身子往后一靠,提起右脚踩在凳子上,手肘抵在膝盖,手掌微垂,整个人瞬间支棱起来,气势大涨,求人帮忙哪有这么好说话,这点小殷勤就像大爷出手,当小爷叫花子呢。陆川早就预料到这小子马上得翘尾巴,整个人也往后一靠,向吴大娘摊摊手。吴大娘冷哼一声,抓起身后柜子上的鸡毛掸子,在半空挥舞了几下,不错,还算顺手。陆川和边尘听到动静吓得一激灵,两人急忙端正座好,各自伸出一只手“啪“的一声紧紧握住,两人像失散多年的兄弟般,就差痛哭流涕抱在一块了。
边尘正色道:“陆老,我以人格发誓这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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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给我了。”
“边尘老弟,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你一向我是最放心的,来,你拿去就是这么个事。”陆川掏出竹简递了过去,随后起身背负双手往铺子口走了几步,摸了摸狗子的头,随后在狗子的讶异视线中飞快的翻身骑上马匹,绝尘而去,很快消失在了街角,这哪像个六十岁的老人,身子骨简直比年轻人还灵活。
妞子走过来给哥哥递了碗汤水,加了几粒葱花,擦了擦额头的汗,连着做了大半日的事,狗子手臂酸疼得有些厉害,闲下来后更觉得抬起手都有些许吃力,两人凑着脑袋偷摸着躲在柜台的墙根边,一个呆滞了半天,一个眉眼弯弯似初月,笑得合不拢嘴,自小没见过如此多的铜板,还有几粒白花花的银子,但是瞧上几眼就开心得不行。之前和吴大娘订好了契约,这包子铺她出钱,兄妹俩出力,赚的钱五五分账,每月付给老人的工钱由兄妹俩那份中出。
边尘接过竹简的手还没放下,瞧见陆川这一出,他晓得了这次估计这事会有些出乎自个意料,咽下一口口水,将竹简打开倒出纸张,好家伙居然是庭宣,这种宣纸只有上安皇族才能用,还得是嫡系一脉,纸张入手轻如鸿毛,落水不散,火烧不败。
颤抖着的手,颤动的心,边尘端详了纸张许久,上面的字个个都认识,可排列起来后,自己开始后悔读过几年书了,这不是烫手山芋啊,这是将一个随时要爆炸的炮仗紧紧握在手里啊。
“霜儿不日抵达,让她玩得开心些,再给孤安然送回,切记上心。”
边尘欲哭无泪,这要是陆川还在跟前,都想活活掐死他,这么大个坑挖给自己,不怕生孩子不带把啊!娘咧,上安那位最疼爱的公主来这边境这要走漏了消息,这要他娘的让北地各个军帐知晓了,无异于大肥羊踏进了狼窝边儿,闻到一点味儿可就是不死不休啊。
横竖都是死,边尘心想要不干脆叛出土城,投入北荒算了,这姑奶奶要是在自个手里出个什么事,到时候全尸都别想留了,还不如抱着石头沉江喂鱼虾来的痛快。下了决心,一把攥紧纸张,边尘刚要起身跑路,身后却是感到阵阵寒意,吴大娘不知何时笑眯眯的来到了自个身后。
“大娘,这事儿太大,我一小小的土城守备军实在是背不动啊。你一向最疼我了,把这信还给陆川好不好。”边尘耍起了无赖,转过头一脸讪笑的说道。
吴大娘双手抱胸,微眯着眼就这么盯着边尘,边尘被看得有些发毛。这土城里他怕三样东西,一是没酒喝,二是陆川献殷勤,三就是这吴大娘的微笑了。边尘无奈的转过头开始对付那半只烤鸭,吃进嘴里没滋没味的,有些恼火的将纸和竹简轻轻一握,化为粉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