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方中看她的样子,似乎很在意二十年前的事,不过就像她说的一样,自己二十年前都只是个孩子,那她不就更小么?“二十年前的事还是比较久远了,查起来也更为不容易,有没有个大概范围?这样我也好帮你筛查得更精细些。”顾流影越发不安,“你想要什么?”孙方中被她问蒙了。顾流影不傻,怎么可能真有人不求回报帮你、对你好,特别是一个刚见面算不上认识最多打过照面的人,必然是有所图谋。而她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流月阁,若是想打流月阁的主意,只怕,还要掂量掂量。
“你想要我做什么?”顾流影再次发问,孙方中知道她误会了,但又不知如何解释那种感觉。一见钟情吗?不,不是的,一见钟情肤浅了。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但也并非没有。她更是惊艳的,对,惊艳,这分明是惊鸿一瞥。孙方中沉默了好一会,顾流影这次没有着急,静静等着。有的事与人必须划分清楚。
孙方中自然不会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他今天短短见几次面,已经注意到了,她在这方面似乎是有些障碍的。“不用你做什么,不过是我最近无聊了,刚好遇上,便找点事做咯。但若是你愿意当个条件记着,日后回报也不是不可以。”
顾流影没有轻易下定论,这条件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看似两清。但不知道他会提什么条件,更不知道他是否清楚她的身份。孙方中似乎知道她在犹豫什么。“放心,这只是我们两个交易,不牵涉吴老他们或是流月阁。”顾流影皱起眉头,“你究竟是什么人?”流月阁的事不像吴老对他说的,他所知道的似乎更多。孙方中摇头,“我只是丞相家的四公子啊。”
看着即将到达的小院,他不再过去。“行了,今晚回去休息吧,你要查的事我帮你弄,别一个人自己出来。关于我,若你想知道,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慢慢了解我的。”
顾流影也懒得纠结他话里的深意了,但既然做了交易,那便算是短暂的盟友。“好。”在孙方中的目光中回了小院。
四下一片寂静,孙方中独自行走在大街之上。今晚的月亮很美,洒下的月光很柔和,但也够热烈,本应黑暗的夜晚,愣是明亮得快要如同白昼。
他回想着二十年前,那年他八岁,本该是贪玩的年纪,他却早已洞悉人心,他也有在玩,玩得比谁都凶,闹得丞相府常常鸡犬不宁,但却没有人管他。他本是最受宠的小少爷,丞相府的四公子,他也是最聪明最讨欢心的一个。后来却突然玩心大发,开始不学无术,也再没有正过形。
他其实只是庶子,因为在朝承并没有多少嫡庶观念,所以也没有谁说过这事。在他生母死之前,他也没觉得有什么,直到那个疼他、爱他的人不在了,他才发现,原来即便没有嫡庶观念,他们也有那么多的危险。
孙丞相的正房夫人为人和善,心地也是极好的,对他娘俩也是没话说。不过命运总是逃脱不了那句话吧,好人命不长。在他六岁的时候,体弱的孙夫人便病逝了。当时他还伤心难过了好一阵子,反倒让孙夫人的亲儿子过来安慰他。那是他的大哥,孙康益,他与长姐孙康淑是龙凤胎,均是孙夫人所出。两人受孙夫人的影响都是极其温柔的人。
可总有一些见不得别人好的人要出来打破这些美好。孙丞相娶了三房太太,孙夫人正室没了,还剩下两个小妾,一个周氏,一个陈氏,陈氏便是他的生母。周氏是二姨太,也为孙丞相诞下一子,孙府的三公子,孙培溪。
二房三房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但是在孙夫人病逝后,周氏不断来示好,弄得他生母不好拒绝,渐渐地也走在一起。直到再过得两年,他的生母陈氏也没了,他才突然意识到有些东西不是表面那么简单的。他开始学会藏拙,懂得窥视人心,慢慢收起自己的光芒,最后沦为一个浪荡好玩之徒。果不其然,在孙丞相对他彻底失望之后,周氏也不在假惺惺的他面前装慈母。开始给他使绊子,一次次在京内出丑,一次次在京内败坏名声。所幸,最终换得短暂的安宁。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逐渐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他不会去争夺他大哥长姐的东西,但他要把不属于周氏的夺回来。
想来,这倒是阴差阳错,知晓了不少京城秘辛。那些人只当他是个孩子,也没什么防备,不知不觉间竟被他记下不少。他仔细搜罗一番,那几年的事不过只是寻常后面宅斗,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确实不知道她所要查的究竟是什么,还是说,还有藏得更深的事,是他都不知道的?
时间一晃就三天过去了,再过两日他们便要启程出发向西而去。
顾流影从来不觉得自己运气好或是差,但这几天她怀疑了。她莫不是撞鬼了?这几天除了孙方中总时不时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就是今天出个门,走着走着就撞上了陆疏沉。
她不过是嘴馋了,想吃那家的梨花酥而已,怎么出来就遇到“熟人”了?上一次见面谈不上愉快不愉快,但上上次一定是不愉快的,而且上次昏迷期间做的那些梦,唉,她好难。
陆疏沉今日是出来给顾流音买一些小吃的,不曾想会遇到顾流影。他都没能等到她醒来,也不知道她现在情况如何了,什么时候到的京城。他知道不应该,但忍不住还是想上前问几句。
“姑娘来京城了?”斟酌再三叫她姑娘最好吧。顾流影想躲是不可能的,只能硬着头皮跟他对话。“嗯,见过太子殿下。”并不打算给他其他说话的机会,自己把话挑明。“上次多谢太子殿下出手相助。若太子殿下日后有什么需要,流月阁会记得这次恩情的。”一番谈吐很是得体,从容不迫,但还是止不住的疏离。
恰逢其时,孙方中从陆疏沉身后出来,“流影。”顾流影第一次觉得他像个救星,在她自己都没注意的情况下眉开眼笑。站在她对面的陆疏沉却是看个正着。从他身后走出来的人,他是认识的,应该说京内就没有几个不认识他的。
孙方中走到两人身旁,仿若没看到陆疏沉一般自顾自的对顾流影说话,“我在那儿等你半天迟迟不见人影,还以为你出事了。”顾流影没慌着接他的话,对着陆疏沉道,“太子殿下,我朋友过来寻我,便先告辞了。”她说完这句话,孙方中才恍然大悟一般,对陆疏沉行了个礼。“竟是太子殿下,小人只顾着关心流影去了,都未曾注意到。”陆疏沉被他俩这一唱一和弄得极为尴尬,几曾何时,他竟是如外人一般被排斥在外了。顾流影等孙方中跟陆疏沉说完话,便拉着人走了。
陆疏沉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不知道想些什么,最后带着给顾流音买的东西往皇宫去了。
顾流影站在那天买梨花酥的摊前,等老板给她装梨花酥,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那?”虽然她每天活动范围不大,但也不小,而且今天是突然嘴馋,想吃这儿的梨花酥,这才过来遇到陆疏沉的。但他好像很清楚她的踪迹。孙方中邪魅一笑,“我告诉过你的,这京城内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顾流影懒得理他,总归来说算他又帮了自己一个小忙。她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纸包,道完谢就和他往一处酒楼而去。据孙方中介绍呢,这是他开的其中一家,整个朝承各地还有许多家。小算一下,他大概可以进朝承富豪榜前三。她还记得当时她问他的,“那梦楚楼是不是也是你的?”孙方中笑着回答她的是“应该说整个京城内的青楼,包括象姑馆总的大老板都是我。”
进了一间包厢,她才坐下来问他,“有新情况了吗?”这些天她都有和他一起商讨二十年前的事。她后来跟他重新解释说,不一定是那一年,具体哪一年她也不知道,她不记得了,但或许跟顾家有关。在孙方中再三跟她确定是顾明义顾家后,孙方中疑惑了,顾明义一生到现在也只娶过一位夫人,根本连宅斗的可能都没有,怎么会有什么隐情?他只得告诉顾流影,情况不是很清楚,先等他确认一番再与她说。
但是现在他确认完后还是不太明白,为何会没有他预想中的其他情况?只好原原本本的如实相告了,“没有。”看着顾流影眼中黯淡下来的光,他慢慢解释,“其实关于这些,我都是有一定了解的,但对于顾家而言,情况特殊了点。顾家顾将军,是京内为数不多只娶了一位夫人的其中之一,所以基本排除了后院宅斗的可能。关于顾家其他查到的都是平平常常的事迹,顾明义也算的上是个好官,一直都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那时候他的官也还小,没什么仇家,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
最后顾流影还是问出她最不想开口的问题,“顾家有几个女儿?”孙方中看见她眼里的挣扎,他又不傻,查到现在怎么可能还不知道她想查要什么。他重复核实过的,顾家只有一位女儿。当初他听到她的名字时,便怀疑过,怎么会那么巧,仅有一个字不同,连发音都那么相似。可奈何他怎么也找不到关于她存在的痕迹。他最终如实回答了她的问题,“只有一个。”
这个答案,其实在顾流影的预料之中的,她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孙方中却没那么觉得,他又说“或许是我情报有误,还有时间我们可以再找找其他线索。”顾流影摇摇头,“你可是京城百事通,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事。这可是你说的。”“可是……”孙方中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说下去。顾流影吃着手里的梨花酥,慢慢道“算了,这么久远的事,查到了也没意义了。我们好好准备两天后的出行才是。”孙方中这才就此作罢,却也暗下决心,回来以后他再好好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