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小白就整衣束带,拿起案头一本《封疆治要》翻看起来,其实他对这本书的内容早已熟稔在胸,不过每次翻看,还是会被卷首的序词所触动。
“裂土封疆,尊尊王事;疆土所领,必皆忠贤。治疆之要,首在清明;清明之本,先苛吏治。凡一方领主,必持心而正,用心以明,用人以贤,裁事以平,后可用专、用巧、用智、用刑!非此本末之序,难成封治之功。荡舟三山,不揣浅陋,遂撰此书,收古今封疆之能臣、集内外八方之佐领,坠璧成章,期资于后世可用志者,泽被天下苍生!”
小白低声读诵完这段文字,想着父亲这些年的言传身教,以及对丰州百姓做过的事情,觉得更应该尽早洗清自己的嫌疑,不让父亲忧心。想起昨夜父亲跟自己说到的事情,内心又泛起一阵狐疑,因为此事昨晚他可就没睡安稳,到底是什么原因,把我小白也牵涉进来?让父亲如此紧张?好在我并没有做出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身正不怕影子斜,就往刑名府走一遭看看,小白心里想着。
刑名府坐落于丰州最壮阔的一条街中平大街之上,府衙坐西朝东,门前左右立着两只巨大的獬豸石像。小白站在刑名府前略略一停,就挺身走了进去。跟迎门的差役简单说明来意,就被带到堂上。
刑名府主事高明高大人听说总章公子东方齐桓前来投案,哪里敢耽搁,差人想把总章公子请到后堂问话。没想到的是,东方齐桓压根没有丝毫承揽他一片好心的意思,还是叫他派去的差役回禀他:一切秉公办理便是,该如何过堂便如何过堂,不能因为他的身份,毁了刑名府的公允。
两边衙役站定,高明升堂落座,只一声惊堂木响,众差役就发出几声“威武”的海响,气势可是威严的很。小白缓步走上堂来,停身站定,抱拳向高明高大人及偏座的书办,以及堂上的官人们都行了一个礼。这也并不过分,谁叫人家小白五年前就荣登州府文试第一,名字早在朝廷的贤人馆名册里面了。
“高大人在上,丰州白身东方齐桓前来对质,听说府衙抓到几个贼人,像是犯了人命案,跟我有些瓜葛。”小白欠身说道,没有半点磕绊、紧张。
“齐桓公子,劳烦您跑一趟,也省却我许多麻烦。是有这么一桩案子,八月十五中秋祭海的那天,有人下螺甸街碧仙楼行凶,说来还要感谢总章大人,这几名贼人还是总章府的府兵抓获的,听说还是总章大人吩咐的。”高明语调舒缓,慢条斯理的说着,声音文气的倒有几分女人味道。
“高大人不必顾忌,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东方齐桓自然也不例外,大人有什么疑问,但问无妨!”不待高明絮言,小白就接过话来。
“既然如此,我高明也就不再絮叨,齐桓公子,据这几个贼人的供词,他们可都招认是齐桓公子的亲随!”高明言简意赅。
“这样的话,事情倒容易了,大人何不把几个贼人提上堂来,叫我对质。”小白也是一脸轻松。
“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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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给我把几个贼人押上堂来!”高明抄起一支令箭,挥手招呼差役立马去办。
“齐桓公子,案情我大概跟你说下,几个贼人招供,是您差他们几个强霸碧仙楼的清倌人露晚娘,结果露晚娘不从,说来这个女子也是刚烈,就从碧仙楼上跳下去,当场暴毙!”高明一脸严肃又略带几分惋惜的说到。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竟敢如此血口喷人!岂有此理!太大胆了!”听了高明的话,小白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愠怒的喊道。
这时候,差役已经将几个贼人押上堂来。看着几个人,到没有半点紧张,一进到堂上,竟异口同声的冲着小白喊:公子爷救我!公子爷救救我们吧!说着话,竟跪倒匍匐到小白跟前。要不是双手反绑着,怕是小白的两条腿也要被他们抱个结实。小白也并不躲闪,一脸正色的看向他们,着实没有一个眼熟的,绝对不是自己府上的家丁,跟别说亲随!
“高大人,容我仔细盘问他们几个问题,可好?”小白向高大人施礼发请,高主事颔首。“好大的狗胆!我倒要问问你们,我是什么时候差你们做那件腌臜事的?露晚娘我是认得,而且多有往还,心下也钦慕十分,但自问我东方齐桓,从未有过强霸她的想法!你们几个倒跟我说说,你们从哪里就认得我,还要对我栽赃陷害!”虽说常习圣贤之道,但毕竟小白年岁还小,再加上生身本就不凡,是堂堂总章府的公子,小白一向自视甚高,哪里容得别人给自己泼脏水,而且是如此空穴来风、血口喷人。
“公子,亏的我们哥几个为您老人家马首是瞻、赴汤蹈火,临到了出事,你便如此对待我们!看来我们是跟错人了!”一个黑脸的贼人刚待小白说完,就立马扔出这么一句,其他几个人也马上跟着附和,堂上竟被他们几个闹的沸沸扬扬。两排差役也都开始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开了。
谁说不是呢?尽管东方白执掌丰州以来,一向与民亲善,着实办了许多利国利民的大事,也在丰州百姓口中官声极佳,简直就是丰州的青天大老爷,但也难保他的公子就不作奸犯科、草菅人命啊!
高明眼看着堂上发生的,暗暗的也对东方齐桓多了几分观察,但他从心底里认为,这个总章公子应该是被人诬陷的,因为自始至终,东方齐桓除了面露羞恼,没有半点贼里贼气,落落大方、风姿款款,甚至叫人有几分心生赞许的感觉。再说了,若是真有古怪,怕这位总章公子也不会只身前来,半点不借他父亲东方白的威势。
可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许多百姓,愣是把刑名府衙围了个水泄不通,最要命的是,竟然有人口里喊着:严惩杀人凶手!严惩采花大盗!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看来他高明高主事,也该做出些动作来了。高明起身,疾步走到小白跟前,低语道:“怕是要委屈公子了。”说完就走到府衙门前,对着老百姓们高声说道:“大家安静!大家安静!本案尚未查明,因此,真凶是不是已经抓到堂上,本官也不敢妄言。但请大家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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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官,本官一定会秉公办理,给大家一个交代!”说完话,高明朝着百姓们深施一礼。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但也就安静了三秒钟不到,就有一个破锣嗓子喊了起来:“谁不知道堂上的凶犯是总章大人的公子,我看你们是要官官相护、徇私舞弊!你们的命是命,我们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吗?”这一声喊出来,那还了得,人群又开始沸腾了。高明本不想走的招数,这时候也要走了,只能扯着嗓子再次对着百姓们说道:“既然有人说我徇私枉法,说我是官官相护,那我就先将堂上之人收押起来!以正视听!我倒要大家看看,我高明是不是明镜高悬、是不是铁面无私、是不是秉公执法!”说完话,高明一挥手,就命令几位差役拿人。
“大人!您不是昏头了吧?堂上的这位可是丰州总章大人府上的公子?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一个差役一边说着,一边眼珠子直转溜。“还考虑个屁!给我拿人,有什么事我高明一人承担!”高明厉声喝道。得!既然主事大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费什么话,几个差役立马把小白给锁上了。小白先是一阵怒火中烧,稍一思量,也就没做半分拘捕的动作,配合的被几个差役押往后堂。看到这里,百姓也都散了,高明背手也往后堂去了,当然,他也没忘一件事,就是差人去总章府禀报,告诉总章大人东方白的就一句话:齐桓公子被我刑名府拿了,不过是民情所逼,迫不得已!
看着总章公子被高明给拿了,破锣嗓那人,马上离开刑名府衙,快步走到府衙不远的一条巷道,解下拴在那里的一匹杂毛马,翻身上马,向丰州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高明走向后堂,先是吩咐差役赶紧给小白松绑,没想到小白倒是轻松一笑:“主事大人,不必、不必!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鬼不惊,我东方齐桓相信大人能查明此案,还我东方家一个清白。这些委屈,我东方齐桓还是忍得,相信家父也绝不会横加怪罪!”说完这话,还没等高明表态,小白竟又说话了:“听说刑名府衙的监狱最是森严气派,一直也没个机会前来观瞻,看来今天是有这个眼福了!”高明听着倒有几分难忍在胸了,瞬即吩咐差役,给小白腾出最好的一件牢房,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总章府里,东方白正在书房批阅着各地方报上来的急件,旁边还有几位地方的官员列坐于旁,这个时候管家老孟竟兀自进来了,直直就冲着东方白走去。东方白眼也不抬,凭脚步声就知道是老孟,随意的问道:“什么事?慌忙如此?”大概是为了表明他东方白大公无私、磊落光明,他竟又跟老孟交代了一句:“有什么事!但讲无妨,不必避讳。在座的都是我丰州的肱骨。”老孟哪里敢说,只是一脸着急的看着东方白。“怎么?反了不成!叫你说,你就说!何必如此鬼鬼祟祟!”东方白此时竟起身大怒了。“老爷!公……公子被……刑名府的高明给拿……拿了!”老孟像是像要咽气一样,从嘴巴里挤出这么一串声音来。东方白闻言大惊,但表面却依然平静如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