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家主落师韬
第一卷死去活来小郎君
第十一章天下没有免费的晚餐（二）
落老爷话音刚落，清一色打扮的小厮人等相继鱼贯而入，落师韬粗略一数竟足有十几个之多。人人低首敛眉，个个目不斜视，手里分别端了一个木质托盘，里面时冒着热气的各色菜肴。一众仆婢交叉而入，稳步而退，不仅全程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更是不见有丝毫的紊乱，只把若樱看得是惊叹不已。
阿油跪坐在案前帮着摆弄，一边还絮叨着，“底下人颇用了心思，这些碗盏盘碟是大娘子前些日子才新购置的，五大名窑里足足占了三个，盘、碗、匙、箸每样都精致得很，奴听说就连京都里的那些官儿也不是谁都用得上的！”
落老爷气定神闲，只轻“嗯”了一声，再没有旁的评价，仿佛没有什么稀奇。
落师韬瞥了他一眼，终于有些明白刘邦当年看见秦始皇出行的阵仗是什么样的心情，不禁发出同样的感慨：“大丈夫当如是也！”
眼下正值冬季，落府的美食依旧尽可能的百般变化，山鸡兔脯，菜蟒银鱼应有尽有。落老爷作为家主自然要吃这第一口，旁人才好动筷。若樱看着他夹起一道“羊舌签”，这才拿起筷子给落师韬夹了一片“脯腊鸡”。接着是活鱼现杀做成的“肚子羹”，后来是“脯鸭”，落师韬最喜爱却是一道名叫“笑靥儿”的甜食，如果不是若樱拦着怕他都要钻进那白盏里了。说来也怪，落老爷见落师韬吃得兴起，自己也是食指大动，接连吃了两碗揪片羊肉羹，真有一种寡酒难欢，分食难饱的意思。
二人安安静静吃了小半个时辰，落师韬到底年岁小，终于以他的一声“饱嗝”而宣告败阵。落老爷见他作罢，自顾自吃了会子也就放下了筷箸。众仆自是一阵悄无声息的收拾，待父子二人漱了口，阿油管事似乎早被授意一般，便招呼了包括若樱在内的众下人出了暖房，接连走出好远，又交代了未经召唤不得靠近云云，这才转身回去。
暖房中，落老爷浅浅饮了一口茶，扫了一眼落师韬，淡淡说道：“瘦小了些。”
落师韬暗自腹诽，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吃个鸡汤都要贿赂下人，还不是拜你所赐，心里这般想脸上却依旧是一副恭敬的模样，回道：“听胡郎中说，孩儿许是娘胎里的毛病，这才比旁人家小些，大概是姨娘生我时的缘故。”
落老爷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回答，他愣了一愣，道：“那关于你姨娘，可有什么要问的？”
落师韬有些意动，自他来到府里，府里的八卦虽说听了不少，却很少会涉及到他的生母。他也曾侧面询问过府里的老人，却只是换来人们的面面相觑，继而讳莫如深。只是某一日，若樱在哄他睡下的时候，大略提了那么一句，待他想追问，若樱却语带更咽不愿再说下去了。他曾猜测：关于落师韬的生母或许是落家的一个禁忌。他略略定了下心神，谨慎道：“孩儿对姨娘一无所知，阿爷这么一问，竟不知该从何问起了。”
落老爷似乎习惯了大人间的沟通，意识到自己这样与一个孩子对话有些苛刻了，直截了当道：“这次唤你过来，正是想讲讲关于你姨娘的事。”
落师韬有些惊讶，以为自己的猜测有误，落老爷看了还以为小孩子自怜身世，有些难过。落老爷自顾自说道：“她叫花阴，也就是背灯和月就花阴的‘花阴’，很好听的一个名字，不是吗？”
落师韬没有接话，只是微微躬身表示敬意。
落老爷还当他没有听过这诗句，继续道：“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如今想来，第一次见她正是十年前的旧事了。”大概是牵动了什么伤心事，这话里透着些许的伤感和悲凉。他叹了口气，又道：“当初我续弦曹氏，先皇循例恩赏落家，恰好有一位宠妃与曹氏祖上有亲，借着这个机会，倒也额外送来几分贵重的金银首饰。花阴正是其中负责捧盒的官婢之一。就这样，她充作了曹家的嫁妆，与那些代表皇家体面的首饰一道进了落府，成为了媵婢。”
听到这里，落师韬小心问道：“阿爷，何为媵婢？”
落老爷眉头一皱，道：“古者嫁女,必娣姪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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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之媵。懂了？”
落师韬睁着一对无知的双眼，一双手搭在腿上画圈圈，也不说懂也不说不懂。落老爷瞧他这符不死不活的样子，不耐烦道：“媵婢就是陪嫁的婢女;媵从就是陪嫁的女子;媵女就是侄娣从嫁者;媵从就是随嫁的臣仆;媵御就是男女双方的侍从，就像杨氏的乳母，渠妈妈。明白了吧。”
落师韬大概明白了意思，刚要点头，谁知这原本就不属于他的孩童身体这时竟起了排异反应，被人一训斥后真个像孩子一般觉得委屈，眼泪说着就想往下掉，情绪全然不受控制，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
落老爷全然没有主意到他的变化，自顾自的还在说话：“花阴身份卑微，但骨子里却自带一种松筠之节。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的祖上也曾是一方士族，到他父亲这一辈因得罪了家主，这才糟了算计，全家问斩的问斩，流放的流放，只留下她这一个孤女，最后被打入了贱籍，成了连庶族都轻贱三分的官婢。天意弄人啊。花阴虽说身份不堪，难得的是那份恬淡的心性，不仅容貌殊丽，类似艳绝，诗词文章更是不弱男儿。我当时很是喜欢。这一比较，我那位身份尊贵的曹夫人就有些不够看了，天长日久的便越发不为我喜。”
落师韬听到这里，暗暗为这位花阴姑娘感到不幸，凭借前世三十年的阅历，没有哪个上司愿意看到比自己还要讨老板喜欢的下属。同样没有哪个正牌大娘子吃饱了撑的慌，可以容纳这样一个出色悄婢。落师韬甚至推断，落老爷那份廉价的喜欢至多算是怜香惜玉的男儿本“色”。这样的女子若是碰到一位良人或许可以护她周全，可在这样一个世家大院里，这样的几率微乎其微。他喵的，又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