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万剑山中、右两峰紧扣山门。山鬼玉横也默契得只与万剑山左峰出三剑。
第一剑,破万剑山大阵左阵阵眼。
第二剑,伤左峰剑奴三百六,逼退万剑山左峰主邹平!
第三剑,试剑万剑山剑冢守门人,取走后山剑冢最高处五把神剑之一的“饮冰”。
“玉游,我的傻四弟!哪怕自知必死之后,你还是要去!万剑山,你要埋尽天下剑客的剑。那我今日就来挑一把能真配得上陆玉游的徒儿的!万剑山的诸位,今日拦玉横者,唯死!”
………
八荒西器州,吼牛山。
荒部是出了名的民风桀骜,凶悍难驯。此风犹以西器州为最甚!从来是游侠以武犯禁。西器州律禁刀器,但哪怕故意因几个不知轻重的纨绔子弟开刀,三日连杀了数十族的大户,一连到上千人。佩刀的游侠都未曾减少,反而斗殴伤人的事件更多。
直至当年身在长州的长公子建议荒君颁发那逍遥牌,把八州游侠一律登记在册,且就先从西器州开始,才逐渐免去了一场又一场的争强斗狠。
在这里,男子不说以那书生的酸儒模样为耻,倒总也是看不上的。人人以能加入那荒君的十六路边军为荣。且有那女子先习骑射再习织线女红的怪诞说法。
这样的西器州,自然不好抚顺,哪怕八荒的大君二十年前便已重新平定了荒部八州,使荒部重新又真的有了“八荒”之名。西器州这因战乱而有的大大小小的马贼,山贼仍如春风过野草般不断生出。
又是那位长公子殿下,一面以招安名义劝降诸头目,一面划出离西器州最近的火禾州的两郡之地,用以分给因无地可耕,只好作乱的西器州百姓,最后又举荐荒君的首位义子,有“狮心”之称的大将种双甲领器州牧,携狮威军西讨器州的六万山贼。
在最大的山贼山头吼牛山被种双甲在半个月内拿下后,种双甲仍是驻扎在了这吼牛山,并且数次驳回荒君调离的旨意,执意要清剿完山贼余党,并没有立马前去长州谢恩领赏。
此时,被不少官员上议包藏反心的种双甲孤身一骑,并未穿甲,只带着与自己生死与共的宝刀“华髯”和劲马“乌虬”,来到八荒和九幽十二国之间的灰色地带,他要到那里,去见两个人。
在这无人的大漠,竟然有家小酒馆。种双甲没有继续骑马赶路,翻身下马,牵着“乌虬”前行到这酒馆前,熟悉得把马拴在店前。推门进去,果真只坐了两人。一人着长袖黑衣,白发长须,面如病鬼,只有双眼如炬,背着一把长剑坐在那里饮酒。另一人身穿细绣白袍,头系一根镶绿玉白龙纹额带,笑意温和。
那白袍中年人首先开口:“大哥,你来啦!”
种双甲并未答话,却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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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问那似病鬼的黑衣人“怎么还有这样的伤?邹平与你问剑我也知晓,可他不可能伤你这么重。”
“哟,大哥你这真是想错了。咱们这位玉二爷,剑法通天,邹平那老毛贼怎么奈何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自己一个人在太浮山太久待疯了,竟然敢全不把那蓝玉烟当个人看,特地跑到东碎叶州去堵人家,结结实实试了试人家北仙新得的那把虹剑,就成了现在这个痨病样子了。”那白袍人添油加醋,分明是在挖苦他那口中的玉二。
“清烛!语儿都已快到了加冠的年纪,你自己也都是近四十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个无赖脾气?身为长公子,一直如此,这以后如何当得了我八荒的荒君?”种双甲略微责备道。
“哎哟,咱们这位君三爷,天天哪里想得是八荒的事,这些年妾室娶了一个又一个,儿子也生了一个又一个。大哥,我看当初你就不该放心把秋儿嫁给这个负了心的王八蛋。要不然咱们语儿也不会受这委屈,身为长子,在家里被欺负到独自一个人跑去东碎叶州。可怜啊,就因为有了个混账爹,才成了有家不能回的苦孩子啊!”那黑衣人明显是有样学样,端的是没事找事。
“玉老二,放你娘的屁,老子对秋儿那真的是百依百顺,语儿那分明是……”
种双甲听得烦闷,不想搭理这两个泼皮无赖货,抄起那双满是老茧的粗壮双手。一人一拳,都打倒在桌子底下站不起来。
此时,两人倒在地上叫疼骂娘,种双甲只站着做未听见状。终于,他把那两人扶起,三人对视,哈哈大笑。
荒君就姓君字,名非疾。老荒君耳顺之年,生有三个儿子,又独有一个女儿最疼爱。这些年饮血战场,却又收了十几位义子。长女君清眸在君后去世后,从十四岁起就一直待在君后生前最喜欢的北长鱼州的悠然峰,愈发性子清冷,不理俗世。次子君清留性子迂腐,身在武风盛行的西陆,却读书读成了个呆子,不仅荒君不喜,自然和这些领军打仗的义兄义弟合不来。三子君清湫和他的众多义兄相比,实在是太过年幼,只有君臣的情分。
因此,在这四位亲生的子女中,就独有长子君清烛和众义子关系最好。
正是狮心种双甲领着君清烛,他才认识了像玉横和陆玉游这样的江湖人。
当时少年,纵马江湖。也不论出处立场,只因几人意气相投,在那风雪夜里,一壶热酒饮罢,也不知为何就义结金兰,八拜之交。从此也就真是刀山火海,死生同命,都为那日誓言。
恍然间,廿十年,大漠黄沙,依旧是那间旧酒楼,却已是物是人非!真是人间最可恨,少年不能长少年!
………
“这五年,老二和我轮番磨练洗儿。如今,就连饮冰那把剑,他都可以运用自如了。四弟如果泉下有知,也一定会很高兴。”种双甲很是欣慰得说道。
“那小子在大哥那里也待了快两年了,杀山贼,杀十二国的那些幽兵养出的那份血气也足够了。蓝玉烟这次到西陆来,就是要将老四和洗儿都带回草堂。不过看蓝玉烟还是二十年前那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与他互砍一剑,娘的!虹剑六的蓝鬼雾蛟还真被他驯服了,万剑山那群孙子竟然也都能忍下认了。他娘的,要不是夜小子还得他引路,我定要堵着他们川子草堂的大门骂个三天三夜。”玉横本来好端端说着,提到蓝玉烟,不禁就恶声骂道。
种双甲和君清烛却很是习惯这种场景。蓝玉烟,实在是他们这一辈无数人心中的关隘。三个人突然默契得沉默不语,只因他们三人同时又想到了另外一人。是啊,如果提起蓝玉烟,谁能不提起那个人?如果当初那个人没有早早离世,连同蓝玉烟,他们或许会一直仰视那个人!
那人会高到怎样的境地?众生不见我影,众生皆活我影!
“草堂的玉字辈如今只剩他和玉规师姐,想来他这个草堂的第三代堂主,不仅尴尬,而且当得并不轻松。”君清烛终于说话打破这沉默的气氛,却好似是在哀叹惋惜道。
“好了,想必他此时已到吼牛山了,洗儿跟他前去,倒也不担心会出事,我们不必太担心这个。现在,我们总该说一说那件事该怎么办了!”种双甲双手交叉,沉声说道!
终于,今日这三人,总算要商量他们并不想要商量的“大事”!
…………
“好,就如此办。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去东陆一趟。月底之前,我会如约回来。”玉横起身,没有丝毫犹疑,推门御剑便向东方掠去。
“老二自囚在太浮山这些年真的是变了很多啊!如果是当年,他也许都不愿去东陆,更不会去管那个孩子。”种双甲感叹道。
“恐怕不是的。二哥自囚在太浮山的这么些年,就你总是听父君的话,哪怕分明是饶了弯子行军到那太浮山,从来也是在那山脚望望便走。我可是偷偷上去过好几回,却总也不敢去见他。如果就放二哥自己在那里,就依他那个犟脾气,恐怕老死都不会改主意。是洗儿,又是因为老四啊,他又一次救了二哥。”君清烛望着那一剑绝尘的潇洒背影,似乎早有先思得说道。
“洗儿说过,他到太浮山时曾经迷了路,那时候,是你暗地里指引的他?”
“那可不,那傻小子啊,我让那只山鸡扑腾了三次,他才看见有条小路可以走!”君清烛扬扬得意道。
“我还听说,他曾遇见了一只人熊和一头凶虎,险些要伤了他性命!”种双甲一把摁住要跑的君清烛,‘和善’得说道。
“大哥,大哥,我这是锻炼,除此之外,这一路我都是护他过来的,大哥……我……”
不等君清烛解释清楚,种双甲老拳已至,且专往脸上招呼!
玉横御剑向东,无人知,这位十几年前便盛名传遍天下的大剑客,当年自囚太浮山有多少自悔自恨自责!今日,在这让他如此这般纠结想了十几年的东陆之途上,又是怎样的淡然,多少风雨,不过我一剑而已!
世人皆有苦闷之时,无处言说,或可还能说与风雨听,说与山海听。可偏偏就有人本来就习惯不说,所幸就变成一只山鬼,就当了十数年的石头。真是大苦到无声,他又能说与谁听。
新苦再苦一点,旧苦便也没有那么苦了!山鬼说与谁,或也只好说与,同苦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