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道济正站在此远眺。
西北的天空,云层尚浅,浮在苍穹,随风而动着。
“檀将军,这里的天,可有建康高否?”
身后,王镇恶缓缓走来,他看着檀道济,笑道。
“建康乃京师也,论高,长安自然不及也。”檀道济转过身,随即道。
“京师虽高,可也只是偏安之所,唯有长安,方可定万世之基。”
王镇恶看着和自己同时升任征努将军的人。他自然知道那天的封赏,除去檀道济,剩下的人对他都有着芥蒂,尽管表现并不明显,但他自己却很清楚。
当前的长安,刘裕麾下的高门出身之人,仅自己一人。
而如今,北伐已定。五路大军皆已是集结于长安城,而后续防守魏国边线的将领也在陆续调动赶往此地。因此,王镇恶很清楚自己目前在长安城内的处境。
“王将军莫非是想驻守长安?”
“长安,大将军目前还未曾表露驻定之意。但我知大将军乃人杰也,其鸿鹄之志,又怎可止于江南一处。”
“王将军还请慎言啊。”
檀道济没想到王镇恶竟是说的如此直接,听罢,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王镇恶看着檀道济,反而是笑了,没想到此人居然如此的谨意甚微。
“我观大将军麾下,唯你我二人,乃真英雄也。”
王镇恶直接一语道出内心想法,很显然,今日,他是想与檀道济结盟。
“王将军谬赞了,大将军麾下,人才辈出,皆可称英雄也。檀某不过一介武夫,又怎敢称此二字,只怕是担待不起啊。”
“檀将军何须如此谦虚。”
王镇恶见檀道济不吃这套,便也沉静了下来,后者的处事能力,远比他想象中更强。
二人没有再出声,空气仿佛沉寂下来,良久,王镇恶缓缓道:
“檀将军可否听在下一言?”
檀道济略加思索,点了点头。
他自然能猜到王镇恶的想法。有晋一朝,寒门与贵族天然对立,门第之分的桎梏令无数寒门子弟叫苦不迭,有志之士难以得到赏识。
刘裕寒门出生,因此常年的积累中,其班底成员大多都是以寒门为核心,不论是沈家兄弟还是檀道济,又或是刘穆之、王修、傅弘之,都是清一色的寒门子弟。
而在此次北伐中,与王镇恶同是高门世家出身的,唯有朱龄石和朱超石朱家兄弟二人。但他们至今仍在镇守洛阳黄河一线,因此,整个长安城中,高门世家者仅有王镇恶一人。
因此在六人中,五人便都与其形成了隐性的对立关系。
“长安城,地处关中,自古得关中者得天下,不论是秦朝始皇帝、汉朝高祖皇帝还是本朝太祖,对此地的经略都是极为重视。大将军志在四方,此后若要征战天下,关中之地,必应重兵驻守。而若是驻兵守城,必要选将适能,正所谓一将无能,连累三军耳。”
檀道济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守城驻关者,军需的物资经略为其一,而守将的领军谋略则为其二,缺一不可。可肩其一之能者,仅有此一人也。”
说道此处,王镇恶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人。
“王修。”
檀道济微微点头,随即便说出了前者心中所想。王镇恶一笑,随即继续道:
“则其二者,既需带兵作战,亦需有奇谋巧思。”说到这里,王镇恶抖了抖脚掌,足下正是一块松动的地砖。
“除此之外,仍需有守城之能。而第二者,必为数两人方可身居于此位。总的说来,此二人需是军事全才尚可。”
王镇恶说完,随即转过头去,看着城墙外广袤的关中平原,此刻的天空,夕阳正欲落下。
檀道济自然知道王镇恶所言的二人,便是自己和他。
可是自己,真的能与他共事吗?
……
檀道济在心中默默想着。
王镇恶与沈家兄弟二人的关系,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而傅弘之有作战之能,却无守城备战的经验。如此看来,也仅有自己了。
他似乎明白了王镇恶来找他的用意。
作为世家门第,大多数人很少会和一个寒门子弟商谈要事,但从王镇恶今天的态度来看,好像这世家高门也并非是想象中那么庸俗傲慢。
“王将军所言甚是,但需待我思虑几日。如若改日能定,必然会亲自找王将军仔细商议。”
说罢,檀道济便顺着城墙处的台阶走了下去。
王镇恶看向檀道济的离去的背影,心中却暗自笑了起来,他知道,后者的内心差不多已经有了定论。
此刻,远处的整个山头,恰好嵌进去了整个夕阳。
……
荆州。
郊外,一处农院。房间内,一男子借着微弱的灯光,打开了手中的信。整个信函上占满了泥巴和灰尘,用桌旁的素布抹去,方才将其打开,小心翼翼取出。
看完了信笺内容,借着桌上烛火,,火光燃起纸张,熔化在了灯油中。
随后,径直走出房门,出了庭院。
大概行了一个时辰,来到一处水田,水田的东南角有一处水沟,顺着走到尽头后,男子用手挪开了极不显眼的几捆稻穗,终于,那里露出了一个洞口。
进了洞口,这里仿佛是一处迷宫,又横转竖走了大概几里路,而后到了一个地道口,顺着地道口爬下。
他终于来了此行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