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算她不用这么看,栾漪也恨不得此刻到处抽血抽样被架床推着到处奔走的人可以跟自己换个躯体。
她竟然害到他。
全世界六十二亿人,那么大众的群体,她竟然独独害到他。
“不会有事的。”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栾漪本来不自觉抖个不停的肩膀被人按住。
那人有极熟悉的眼睛,极熟悉的轮廓,极熟悉的声音,可栾漪却突然怎么也记不起来他是谁。可他大概也是现在唯一肯跟她说话的人了。医生在忙,护士在忙,爷爷奶奶一知道栾永祺出事也都急成泥菩萨,烧香、拜祈,忙得不得了。
“我……我……”咬了一天的嘴唇,终于可以张开,却连词句都忘记。只有无尽滚烫的液体从本来用来视物的地方不休不止地落下来。
“你不是故意的。”他竟然知道她想说的话。
栾漪拼命点头,无数水滴纷纷落落,飞进衣褶,溅入空气。
连陌生人搁在她肩头的手上,都沾染上了湿暖的温度。
“要不要去看看他?”那人问。
栾漪点头。
她想看他的,她一直都想看,只是没人允许──沈念珍不让,医生护士也就都不让。
陌生人轻轻揽着她肩膀,带她到加护病房的方向。
“栾玉漱!”门只开了一点点缝,沈念珍就差点儿被眼前的人给气昏过去,压低再压低声音,却还是忍不住从齿缝里挤出那三个字,“你做什么?谁让你──”担心地再往身后偷偷看一眼,从门隙里伸出手,重重地推了栾漪一把,可栾漪被栾玉漱揽抱着,当然无法如她所愿地被推个四仰八翻什么的,只能恨恨地再低声咒一句,“你们走!”
“我要看他!我要看看他!”栾漪脸上的眼泪还没干,下意识地去推门。
“他不想看你!”沈念珍又气又恨,重重地将门合上了。
栾漪怔住了,手仍然抵在门上,像是要推的样子,可栾玉漱捉到她手腕,却是软软的没有半分力气。
她投在他怀里,很安静。
当门里传出越来越压抑沈痛的哭声时,栾玉漱薄呢外套下的毛衣衬衣都已经润得透了,忍不住低头看伏在他怀里的人,几乎真有点儿陌生了。
这样的栾漪,很奇怪。
他宁可她被人打得连栾玉清都不认识,也不希望她被欺负得凄惨到自己都快要不认识。
“怎么哭成这样?”自言自语似的低问当然无法惊动怀里正淌泪淌得一本正经的人,栾玉漱抬起手,轻轻顺着如丝水滑的柔发抚下去。摸到颈后一处,用一点力,怀里的人便无声无息地晕过去。
chapter66
沈念珍这回总算是大施手段,医生、爸妈,连栾娈都挡得滴水不漏。不让任何一丝一毫栾永祺想见栾漪的消息泄漏出去。
可惜人在脆弱时的意志却远较平时为强,栾永祺不但醒时会清楚地请医生“叫栾漪来,麻烦你”,连昏睡中也会喃喃不断地反复叫这个此刻让她头疼到了极致的名字。
可是让她最担心的栾玉漱却再也没有带着栾漪出现。
直到栾永祺入院的第四天,栾玉清才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出口第一句话,却又让她差点儿昏迷。
“栾漪呢?”
栾玉清不像栾玉漱,由着她只开一条门缝往他身后打量有没有带人。直接一把将门推个敞开,沈念珍被他的一推之力震得往后跌了三四步。
栾永祺不知道是因为听到栾玉清的声音还是听到栾漪的名字,本来一直昏昏沉沉的,居然也清醒过来睁眼望住他。
“栾玉清。”他的声音里像是没有情绪,又像是夹杂了太多情绪,反而一点儿也无法表达出来,一字一字一点儿起伏都没有了,“帮我叫律师。”
栾玉清在病房四下一望,没看到栾漪,本来已经急火燎心,自然也就没注意到栾永祺迥异于平时招呼他的方式,看看栾永祺的样子,再想想沈念珍之前的诡异,也觉烦躁,直接掏出手机递给栾永祺。
“栾永祺,你什么意思?”沈念珍看着栾永祺凭着记忆寻思,然后拨号的样子,只觉气苦,委屈已极。忍不住想扑过来抢栾玉清的手机,却被栾玉清一手捉住,“栾漪去哪了?”
“她去哪了关我什么事?”
原来的手机被沈念珍扔掉,栾永祺接连拨错了几个号码,都没找着自己的律师,正在烦闷,听到她的尖声,不由冷笑,“找不到,就离婚。”
栾玉清听到这里,奇慢无比地转过身体,奇异的眼光盯住栾永祺,忽然松开沈念珍,任她将栾永祺手中自己的手机夺回来,远远地扔到窗外去。
位于十八楼的病房,百来克的超薄型手机即便粉身碎骨了也不会有一声响。
栾永祺没有看沈念珍一眼,眼睛直直地盯住栾玉清,手指着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栾玉清望着栾永祺瞬间唰白的脸,微微一笑,替他按了救护铃,开门走了出去。
“九叔,好生保养身体。”
这个世界太疯狂,四处都是非法禁锢。自己也才刚刚从自以为当定了他大舅子的袁晔那闪人出来,又哪里理得了栾永祺的家务事呢?
绝望的女人,更绝望的男人。
原来栾永祺到底还是在乎的,只是一直没到危殆边缘,才能一直装傻充愣掩藏得那样好。栾漪对他痴心妄想得都快要走火入魔,居然也一直都信了栾永祺真对她全无亲情以外的感情──可都已经到这地步了,就继续隐瞒下去不好么?
只是,栾漪究竟去了哪呢?
以栾漪对栾永祺的用心,应该不可能置病中的栾永祺于不闻不问才是。
可是但凡稍有可能会知道的栾漪下落的人,栾玉清全问遍了。
chapter67
“栾……栾……”床上的人似乎醒了,一手反过来半遮覆着额,挡住像要直铺到眼前来的阳光。昏睡许久,长阖的眼帘适应不了乍来的光线。
“栾玉清,还是栾永祺?”窗前的身影半侧过身,轻轻一笑。
“栾玉清──”栾漪下意识地跟着念了一遍这名字,才恍惚地记起来,那天早上栾玉清有事走了,临时却又叫人给她送了快递包裹,栾永祺叫她下楼,她就从楼上跳下──
栾永祺!
他被她的举动吓到──现在怎么样了呢?
想要起身,身体却全无气力,勉力一撑的结果却是整个人摔到床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