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发飘逸,长眉入鬓,目若点漆,薄唇紧抿,甚至连右耳垂上那粒芝麻大的红痣都长得一模一样,可不就是任青青的翻版。任青青是独女,从来没听说过她有兄弟,再说年龄上看起来也不符合,那么是她的……儿子?
不可能!杨弈眉头一紧,那孩子明明生下来就死了,自己也曾亲自探过鼻息,怎么会……除非……
他眼前不由得又浮现出那张青灰色的小脸,婴儿的身体已经僵直,硬挺挺地躺在襁褓之中,而抱着死婴的中年护士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眼底却流露出微微一丝慌乱。
刚出生的婴儿死在自己手上,出了这样的事,那护士生怕摊上麻烦,慌乱也在情理之中。万幸杨弈“大人大量”,只是简单地验尸确定孩子已经死亡便再没追究。可现在想来,那中年护士的慌乱并不是因为孩子之死,而是因为……她把孩子给弄……丢了?
杨弈越看小凡越肯定了自己的猜想,他绝对相信自己的判断,面前这个人就是青青当年生下的那个孩子。只是不知怎地他没有死,而那护士却随便找了一个死婴来糊弄自己,正好自己早就找人暗中在孩子身上做了手脚,也早算准他会的死是必然的,两相一巧合,才导致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对这孩子的生死存着一个错误认知,以为他早已经死了。
“妈的,想不到我杨弈自命精明,算来算去,却被丫的一个护士给算计了。”杨弈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但他这时也顾不上追究这些,只是在脑子里飞快地运转着,一个消失了十八年的人,为什么恰在此时此地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当然不可能是巧合。
弥香山虽不算人迹罕至,可平日里也少有游人,更加之山势险峻,从山腰到山顶又无道路相通,所以常人过了山腰便寸步难行,根本不容易到达山巅之上。
那么是有人刻意安排?
一瞬间,杨弈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名字——若因。
若因既然能这么容易找到自己,可见他是处心积虑准备了多年的,为了当年那段仇事,看来他也算是煞费尽苦心,一直潜伏在暗地里观察自己的一切,当然也包括家庭。
十八年前,他知道青青快要临盆,以为这个孩子是自己的,才买通护士“偷”了婴儿,又不知道从哪里去找了一个死婴来骗过了自己。
那么他这么做的目的呢?当然不会是那么好心替自己养大这孩子。杨弈心念一转,忽又想起那封战书,还有适才那声清啸,顿时恍然。
是了,若因偷这孩子去,便是要把毕生功法传给他,然后炮制出今天这出决斗,好上演一场“父子相残”的人伦惨剧,而他却在一旁偷笑,等到最后战斗结束,他会将这真相公布,那时候,无论是当老子的杀了儿子,还是做儿子的灭了老子,死的那方自不必提了,活着的那方一旦知晓,想必也是生不如死,而他再趁隙出手,让自己父子双双死于他手下,才算得报大仇,方泄了他心头之恨。
“若因啊若因,你这个局可算布得天衣无缝了,只可惜你千算万算,却算漏了最关键的一着。”杨弈双眉甫解,嘴角浮上几分讥诮之意。
无可否认,杨弈是绝顶聪明的,只凭些蛛丝马迹,前后一串起来,就轻而易举地窥破了游龙精心设计的圈套,虽然说有些歪曲了那护士张婆在这出戏里的角色,但绝大部分剧情已经被他提前了然于胸。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此刻杨弈再把前因后果串了一下,心里便已有了计较,“也罢,若因师兄既然想看好戏,我就成全你一次,替你把这一出戏好好演完,我倒要看看,笑到最后的究竟是谁?”
他主意既定,便将视线由小凡身上挪开,仰首看着天上一片黑云渐渐往这山头聚拢来,眼见隔得不远了,蓦地亮光一闪,一道春雷随即在头顶炸开。
这是二零一二年第一道雷声。
隔着一道狭狭的石梁,小凡长身玉立,稳稳立在这一头。
看着一梁之隔的那个黑衣人,应该就是自己的决战对手杨弈了吧。
对于这个名字,小凡并不陌生,被灌注了十八年,这个名字已经生生印在他的思维里。而他自己,似乎他生下来就是为了要和这个人决斗。如今,这个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反而有些眩惑了。
拜游龙不断“教诲”之赐,一直以来,在小凡心目中,杨弈的形象就是一个面目可憎、丑陋狰狞的超级大恶人,他残杀自己的师傅,放火毁灭自己的同门,十恶不赦,罪该天诛。
而那个大恶人真的就是他么?小凡再度深深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黑衣男人看起来一副干净利落的样子,虽然冷是冷了一点儿,年纪也不轻了,但丝毫没有抵减他的帅气,岁月的痕迹反而更给他增添了几分积淀下来的练达沉稳。而这种观感,显然与他对杨弈原先的认知颇有些出入。
多观察一阵子,小凡心头的惊奇渐渐转为疑惑。照理说自己与他而言是一个纯然陌生的存在啊,可对方打量自己的眼神,一忽儿惊,一忽儿怒,一忽儿疑惑,一忽儿恍然,一忽儿如阳春三月的和煦春风,一忽儿又如寒冬腊月般冷若冰霜,那眼神不断在游弋,着实叫人捉摸不定,感觉就像在看一个熟识已久又或是万万不该出现的人。
若说是幻觉,却又实实在在是这样,若说是真,可那眼光中虽然充满了熟悉,却没有半分亲切的意味,更多的充斥了猜疑、算计,虽然杨弈面上没有露出丝毫声色,可小凡总觉得他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不太好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