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凡又坐在铺板上呆了一阵,便准备倒头睡下,毕竟这可能是今生最后一觉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做梦?
刚要躺下,只觉眼前一花,一道黑影兀立在面前。
牢室内原本就没光线,那人突然出现在黑暗里更是不易被常人察觉。
当然小凡不是常人,一眼便辨清来人的面目。随即一下子弹起身子朝那身影扑过去,“妈……”哪知嘴皮刚一打开,还没等他发出声来,嘴巴便被一双冰冷而柔软的手掌捂住。
小凡这才顿觉不妥,眨眨眼示意,随后运用内息胎声冲那人叫道:“妈妈……”
那道黑影正是任青青,猪猪把小凡的情况一说完,她便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了。
“你这是想做什么?找死么?”往监狱来的路上,任青青就一直在后怕,若是再在山上耽搁半天……这种惊、怕、悔、忧累积到这时候,尽化作她话中、眼里的责备之意,不无遮掩地加诸于小凡身上。
“我……我……以为你……你们……”小凡满脸愧色,嚅嚅地应道。在他心目中,他害死了自己亲生爸爸,而任青青当时把他一个人留在悬崖绝顶,之后这么长时间也没再跟他联络,自是因为在生他的气,不愿接受他这个弑父犯上的忤逆子。
“你以为?你以为你亲手杀死了你爸爸?你以为可以一死赎罪?”任青青压抑了一路的忧惧猛地爆发出来,一声紧过一声地质问道。若不是他们交流全靠内声,估计这时候全监狱的人都得被吵醒。
“妈……我对不起你。”这时候的小凡哪还有半分“魔头”的模样,耷拉着脑袋搓着手,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任青青见状也似有些不忍,长叹一口气,沉声说道:“你要是明天稀里糊涂地死了,才真的对不起我和你爸。”
说完微微顿了一顿,又摸着小凡的头柔声说道:“孩子,你爸爸的确是死了,但却是在十九年前,被杨弈害死的……”
“啊?”小凡一时难以消化这话里的意思,一脸惊诧地望着他妈妈。
任青青缓缓而坚定地点了点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杨弈害死了你爸爸,所以你杀死的是你的仇人,你的杀父仇人!”
小凡顿觉脑子里又是“嗡”的一声,他彻底迷惑了。
他一生孤苦,自以为无父无母,哪知一夜之间,奉师命与之生死相搏的师门叛徒成了自己的爸爸,数年来神秘授艺的师傅成了自己的妈妈,自小朝夕相处的干爹暗里有恶念丛生,而现在,死在自己手下的“爸爸”竟然是一个冒牌货,而且还是杀父仇人……这中间的真幻情仇、恩怨瓜葛,换作任何人,一时也难理出个头绪来。
“可是,爸……那个人为什么说他是……”小凡的舌头也跟脑筋一样转不过弯来。当日在那山巅之上,他听罢杨弈的临“死”之言便失去知觉,并不知后面的变故波折,只记得那段“遗言”似乎字字珠玑,情深意切,可又更不相信他妈妈会骗他,满脸尽是迷茫。
“可怜的孩子,”任青青长长叹了一口气,扭头朝身侧看了看,像是对谁微微点了点头,又回首向着小凡正容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骗你,我只知道你亲生的爸爸现在就在这里……”
“在哪?”小凡一边左顾右盼,一边急切发问。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话音之中,小凡只觉眼皮一沉,随即睁开,面前竟多了一个人,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
小凡陡然一惊。以他的功力,竟不知眼前这人打哪钻出来的,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面前如同鬼魅一般。
小凡这一瞎想却是误打误撞猜对了,林夕本来就是鬼魂。只见他笑吟吟地招呼道:“小凡,好久不见了。”
小凡更是如堕云雾,听口气这男人认识自己,可他除了面目看起来亲切一点,却是全然陌生啊。不由得瞠目结舌地望着林夕:“你……你是……”
林夕并不答话,也没见得脚下有什么动作,小凡只觉印堂间倏地一凉,随即脑子里轰的一声,识海中像是有一道阀门突然打开,无数的画面同影像如排山倒海奔流而过,那是他在另一个世界的记忆。
至此,小凡才知道在自己这十几年的生涯中,居然还有着如此充实有趣的另一样人生,而这段奇妙的人生历程却藏在他每晚的梦境里。
一度以为自己失去了做梦的权利,谁曾想他非但有梦,且那梦境简直就是一场盛宴。这盛宴如今真实地重现眼前,以至于让小凡一时分不清孰梦孰真,直感叹人生一场大梦,果然不假。
待他将这段记忆与自身全然交融集汇,面前那个男人便也不复陌生。
“石斛先生?”
林夕像往常在梦里一般,宠溺地拍拍小凡的头,手指想要穿过那头及肩的发丝却落了空,这才想起来犯人是不允许留长发的,入狱时便会被例行公事性的绞短,想着小凡连日来所受的苦楚与委屈,林夕不由得心下一酸。小凡却似浑未在意,只是感到停在自己头顶那双手仍是依旧温和亲切,一段日子里来加诸在他心头上的彷徨、压抑、无助、愧疚……一股脑地涌上心头,眼中之泪刷地夺眶而出。
任青青一旁看着,也难免悄悄侧过身子拿手背轻拭眼角,少顷,才又重新抬起头来,含泪笑道:“瞧你们爷俩,人家父子重逢都是开开心心的,偏生你们……”
“嘿嘿……”小凡不好意思地笑笑,一边拿手往脸上抹,突然,像是中了魔法般,那手在脸颊上定住了。
“妈,你刚才……说什么?什么爷俩?什么父子重逢?”
任青青看儿子张大嘴巴的傻样,掩嘴一抿,这才吟吟笑道:“凡儿,你的这位石斛先生啊,他就是你的亲爸爸。”
“亲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