簦鸬囊挛铮梢宰约禾稍诖采下b甑俣律垂亟诹榛睿绻拍芘埽蟾趴梢栽诼硐钒嘧永锬钡靡幌拔弧!∷盖滓槐甙锼茨虐搴徒捧祝槐叨运担骸案詹盼腋澄蛄烁稣彰妗k邓抢纯茨愕模苟晕宜的闫芎谩!薄八苟阅闼盗诵┦裁幢鸬氖拢俊薄懊凰凳裁刺乇鸬摹j裁聪衷谑被枘寻。裁吹诙烀褚獯硌【偈保颐腔嵫〕鲆桓鎏笠榛岚。鹊取d隳兀磕愀噶诵┦裁矗俊薄坝势薄!薄∷盖自缇椭勒飧雠巡煤埽运亢敛晃骸捌婀郑阕罱蝗欢院芏嗍赂行巳て鹄础冶vつ阋欢u恢酪?##八年从旧金山开到温哥华的惟一一艘轮船叫什么名字。我也保证你不知道孤儿院的人怎么给弃婴取名。”她父亲笑起来,说:“我投降。可是这些东西跟邮票有什么关系?”“啊!关系可复杂了,连我都有点迷糊。我说了你大概还不相信呢。”“说,说。我一定相信。”他继续为她按摩脚部。“那我就告诉你,上个星期,我看了一大半一本这么厚的英国集邮目录。我仔细念了每一页每一行的每一个字,想找到一张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邮票,那张邮票上写着维多利亚女王两个秘密名字中的一个:贝诺。”“另外一个是什么?”“安娜。”他微笑着,睁大的眼睛里显出一种对远方的模糊怀念。好像他的记忆回到了一个拉丁区贫穷的青年身上,想起那个青年对一个忘不了的安娜所施以的种种感情折磨。“爸爸,你不听我说话的时候,样子可笑极了。”    
维多利亚女王的铜板(5)
“那么我从来就没可笑过。”“你知道,一共花了我整整四天!”事情的确这样。上个星期,玛蒂尔德在医院里待了四天做身体检查。在各种检查的空当中,她就完全沉迷在那本集邮目录里。“结果你找到没有?”“还没有。我只看到目录中的字母l:列华群岛,也叫背风群岛,是大英帝国在加勒比海上的一个殖民地,位于马丁尼克的北部,波多黎各的东部。你看,从邮票上我们是不是真的可以学到很多知识?”“你为什么要知道这样的事情?”他停下正在为她按摩脚趾的手,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他相信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小玛蒂。她已经走了很遥远的路了,像今天晚上就走到了背风群岛,没有人能叫她回头,惟一可做的是把风帆收到最少,慢慢地顶风航行。如果完全不管她,她会不计一切,把眼泪往肚里吞,然后装出一副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态度,一直往前走去。“这样的事情是编造不出来的。”玛蒂尔德告诉她父亲:“不能编造的事情有一个最大的好处,那就是很容易分辨真伪,没有二话可说。如果我十月份去看鲁维时知道这件事,我一定叫他哑口无言。”她做了一个手势,要她父亲靠近一点儿。他移近了一点,在床沿边坐下。她要他再靠近一点,把她抱在怀里。他依言把她抱在怀里。他身上也有薰衣草香水和烟草的味道。她闻着,觉得很舒服,很心安。她看着天花板,对她父亲说:“某个历史教师给波尔多的一个酒商写了封信,信中有个谜语:在哪张邮票上印了维多利亚女王的第二个秘密名字?鲁维一上来就说这封信是伪造的,是那个酒商自己写给自己的。”她父亲说:“你应该把那封信上的笔迹和酒商的笔迹拿来比较一下。”“我比较了。两个笔迹不同。可是历史教师留下的惟一笔迹就是这封信。我不知道会不会是那个酒商改变了自己的笔迹写的?”马帝约·杜奈想了一阵子,他女儿的脸颊靠在他肩膀上。他终于说:“你说得对,小玛蒂。如果你说的酒商不是个集邮迷,那他是捏造不出来这么一回事的。这样说来,那封信一定是历史教师写的。鲁维是个糊涂蛋。”玛蒂尔德正听着她父亲好言好语的安慰时,她母亲来敲卧室的门了。她对她丈夫说:“你还没吃完饭呢。我们都等着你回来吃甜点呢。”又对玛蒂尔德说:“你们两个在我背后偷偷摸摸地做什么?”她这话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无非是想调剂一下气氛,驱逐压在心中的不安与罪恶感,因为她总觉得玛蒂尔德三岁时从梯凳上摔下来,是因为她照顾不周所致。过了好久,当玛蒂尔德一个人躺在床上快要睡着时,听到楼下有人在大声争吵。她觉得仿佛是她父亲和西尔万两人的声音,可是她又觉得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为他们两个人从来没吵过架。她想她一定是在做梦。后来声音慢慢地减弱。她看到壁炉里的柴火渐渐熄灭。她梦到一片一望无垠、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金黄麦田。一个男人看着她慢慢走近。她听见麦子被自己的脚踩碎的声音,可是,她周围现在是一片花,无数的大朵###花,她边走边踩坏一堆菊花。男人不见了。花梗变得又粗又密,她什么也看不见。她现在知道自己做错了。她根本不应该这样往前走,这些花原来是向日葵,每一株都比她高,密密地把她包围起来。她不得不用尽力气拨开花梗,每往前走一步就踩坏一堆,被踩到地上的花梗流着白色的血,可是她永远走不出去,她没有力气。她永远走不出去,白色的衣裙已经被弄得很脏了,可是她永远走不出去。清晨她醒来,还想着那个没办法做什么事情的梦,就像平常一样,她有很多事情刚过就想不起来。这时,她睁开眼睛,在透进卧室的晨光中,看到那张她平常画画、写字甚至趴在上面哭泣的桌子上,放了一个东西:那艘曾经航行旧金山和温哥华之间的旧帆船模型:撒马拉号。她重新靠在枕头上,微笑着,心想:老天,昨天晚上她父亲跟小路易一定整夜把酒言欢,作乐通宵。那天下午,她请西尔万把帆船模型送回小路易在阿美洛街的咖啡馆去,并写了一张便条,谢谢他把模型借给她几个小时,她同时更感谢小路易给她父亲一个再次让她惊喜的机会。在回家的路上,西尔万绕了些路,到盖吕萨克街去了一趟,在玛丽叶特·诺特达姆跟她儿子巴狄斯坦一九一七年二月曾租赁居住过的房子前停下来。虽然玛丽叶特只在这里住了三四个星期,可是房东完全记得她是谁。她住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他们让她到厨房里为孩子准备婴儿食品。有不少次,他们曾邀请她一起吃饭,可是她从来没有接受。按照他们的描述,玛丽叶特·诺特达姆很年轻,可能还不到二十岁,金发在脑后束成一个髻,两个大大的、忧愁的眼睛,非常清秀,可是一点都不打扮。她刚到的时候,告诉他们她丈夫不久前才在前线去世,但是她后来完全没提这件事。她话很少。粗糙的双手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来自乡下,而且从小就什么重活都做过。除了买些日用品或者带孩子去卢森堡公园散步以外,她平常完全不出去。巴狄斯坦的小名叫“狄嘟”,那时十一个月大,已经会摇摇摆摆地走路了。前后一共有两次,玛丽叶特带着孩子,到“朋友家”去了一整天。她平常总穿着一身灰黑色的连衣裙,只有这么两次,她换了另外一套衣服。    
维多利亚女王的铜板(6)
三月初时,她告诉房东她快要搬走了,她朋友帮她找到了工作,还暂时让她住在他们家,一直等到她找到住处为止。她离开的那天早上,还特别坚持多付了一些钱,说是用他们的厨房,增加他们很多麻烦。她雇了一辆计程车,说是要去巴黎东站,可是她没说她到底去什么地方,也没留下任何可以转信的地址,只说:“一切都没决定。”不管怎么样,从来没有人写信给她。计程车司机把一个大箱子绑在车顶,把其他的小箱子和袋子尽量往空处塞。她此后没回来过。两个月以后,有人从多尔多涅省寄了一封信给他。房东把那封信保管了很久,至少一年以上,想玛丽叶特·诺特达姆说不定哪天经过这一带时会来看他们。后来他们决定把信拆开。那是一份官方发出的死亡通知书,宣告她丈夫在前线死于敌军之手,死时三十岁。他们看了都很难过,可是难过归难过,可怜的玛丽叶特早就知道她丈夫去世的消息了。结果,那封信就喂了厨房里的炉子了。玛蒂尔德跟西尔万坐在回不列敦角的火车里,翻着那本英国集邮目录,一直看到了字母m。她把头靠在椅背上,感到全身发冷。每次她心跳加速时,就会有这种感觉。可是这种感觉很好,比赢了一场扑克牌还要美妙。她为自己的成就感到骄傲,而且很感激自己的努力。她望着车窗外迎面而来的夏朗德省阳光,对自己产生了一种新的信心。西尔万跟他太太贝内迪特分别了六个星期。他后来越来越想她,包括他们之间的口角。夫妻会面时两人都有点不好意思。贝内迪特对他说:“我几乎都忘了原来你那么英俊!”西尔万是个大汉,听到这话,简直有点不知所措。他用力扯下结着领带的硬领子,用手背顺顺那嘴红褐色的八字胡,憨憨地笑着,眼睛四处张望,可就是不看他太太。玛蒂尔德跟她的猫儿们久违了,可是猫儿们一点也不害羞怕生,跟着她的轮椅到处转。她跟窗外咸湿的海风和远处的沙丘也久违了。她记得玛奈克在沙丘处拥吻她。她把他抱得紧紧的,深深地爱恋他,知道他也同样爱恋着自己,就跟天下所有的情侣一样。在这个归家的晚上,坐在她自己楼下的房间里,坐在她自己的书桌前,四周围绕着她心爱的照片和猫儿们,她在一张画图纸上写下:——一八四八年茅里斯岛四号蓝底邮票,一版十二张,每张邮票面额为两个便士(pence)。因为雕刻工的刀法略有偏差,所以每版的第七张邮票上有一个拼字错误,“便士”因而被印成“贝诺”(penoe)。在同样一张纸下面,她加了几句话:——伤亡名单是可以随时更改的。从今以后,以法福里上尉的信为准。按照他的说法,那个星期天的清晨,五个死刑犯还都活着。    
桃花心木箱(1)
那个来找我的女人自己刚从前线某个战区回来。她的男人跟布盖还有另外三个人都在同样的地点,因为同样的理由被判死刑。我想你的未婚夫也是这五个人中的一个。可是她对我说,他们五个人并没被枪毙,而是被押到第一线,丢在两军之中的“无人之地”,让德国人去杀他们。我不清楚她是不是还知道什么别的事情,反正她没对我说,她只想知道,我有没有布盖的消息,或者我在一月后还有没有见过他,知不知道他藏在什么地方,或者任何有关他的事。我知道她一定不相信我说的是真话,我也了解她为什么会这样想,因为如果我知道布盖还活着,我一定会守口如瓶,不会告诉任何人。从她问我的各种问题里,我知道她知道的比她告诉我的多。我想她跟我们一样,希望她的男人还活在世上,就像你希望你的未婚夫,我希望我的“爱斯基摩”都仍活着一样。我说的对不对?我想一定没错。因为你也跑到小路易那里,问了他各式各样的问题。过了一阵子以后,你父亲深夜跑去把他叫醒,又问了他一大堆问题,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除非你真的也守口如瓶,什么都没对你父亲说。我觉得我们现在是患难姐妹,应该同舟共济,不再对彼此有所保留,这就是我给你写这封信的目的。小路易告诉我,你小时候曾有过一次意外,现在双腿难行,我很了解出门对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你至少可以给我写封信。我知道从我写的信你就可以看出来,跟我这个没受过教育的人相比,写信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件难事。我虽然没受过正式教育,可是头脑并不差,我希望我们两人都能把手上的牌摊在桌上,让对方看清楚。有时候,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布盖还活着。本来我是没任何理由怀疑布盖究竟有没有在一九一七年一月去世的,但是,自从那个女人跑来找我讲了一番话后,我的心开始活动了。我觉得她也弄不清楚她的男人是否还活着。可是,她听到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然后由那些消息推断出有一个死刑犯可能逃脱了。如果我没弄错,他们一共五个人。现在,我要把她告诉我的一个细节讲给你听,证明我对你无所隐瞒。她说,这五个死刑犯被押送到一个冰天雪地的地方去送死。这个线索给了我一些小小的希望,觉得布盖可能还活着。布盖在北美洲的荒野上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冰雪和寒冷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跟别的犯人比起来,他逃生的运气可能多一点儿。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很好的理由,可是你也知道,对我们而言,再小的希望我们也会紧紧抱住不放的。说不定这个带有南部口音的女人也去找过你,对吗?请你告诉我实情,好吗?如果你知道任何我不知道的事,我求求你一定要告诉我。请不要让我空等,一定要给我回信。小路易告诉我说你是一个好人。请千万不要让我失望。维罗尼卡·帕萨望上玛蒂尔德给维罗尼卡写了一封回信,说她对信中提到的事一点都不知情。她春天或是夏天时会回巴黎,那时,她们可以约时间见面。然后她又给住在马赛的龚特太太写了一封信,要她赶快找到她那亲爱的干女儿丁娜·隆巴迪,那个曾在战区前线跟着她“小宝贝”转移阵地的痴心女人。既然开始写了,她也顺便给鲁维写了一封信,请他调查一件事。她想知道一九一七年一月时,战区邮政代号一八二八·七六·五究竟是指哪个地方。写完以后,她又拿出龚特太太的信查对号码是否正确。这么一耽搁,她有机会考虑了一下,最后决定把给鲁维的那封信给撕掉了。已经近中午了,天气寒冷异常。别墅大厅里的玻璃窗上都是水蒸气,她没有办法看到窗外的大海。猫儿们睁大眼睛看她把纸团丢到壁炉里的火中。她对它们说:“守口如瓶。至少这个忠告还相当有用。你们觉得我做得对不对?我应该对这个给我提出警告的人加倍小心,是不是?”“老大”无动于衷;“老二”好像有点疑问;“老三”和“小美人”两个走到圣母石像旁睡觉去了。一###九年,玛蒂尔德的父母去西班牙的托雷多旅行时,买了这个石像作为纪念品。玛蒂尔德就是那次旅行的某个晚上,夫妻两人喝得醉醺醺后倍加恩爱的结晶。她把轮椅转向饭桌,只有“偷儿”和“贾克师傅”两只猫跟在她脚边。饭桌上总是摊满了画纸和信件,使得贝内迪特常常冒火,因为这些画纸不是用来画画的,而是用来写笔记的。玛蒂尔德把所有跟“黄昏宾果”有关的东西都收到一个四角镶金边的桃花心木箱里。其实,她也没有真正去整理这些资料,她只是把笔记和信件按照收到的先后顺序堆积起来而已。箱子是玛奈克一九一五年新年那天送给她的十五岁生日礼物,本来是送给她作为颜料箱的。那个箱子既不美也不丑,有五十公分高,四十公分宽,重得让人提起来都会闪了腰。可是箱子的质料非常好,是桃花心木做的,上了清漆,四个角落镶着金边,好像从前船上水手的小行李箱。玛奈克怎么会想到去买这么一个东西,玛蒂尔德一点也不明白,就像她也弄不清楚为什么父母亲会跑到西班牙去买一尊圣母石像一样。这些人都奇奇怪怪的。玛蒂尔德把维罗尼卡·帕萨望的信放到桃花心木箱子里,小心翼翼地把箱子盖关上,似乎怕弄醒睡在箱子里的忧虑精灵。她跟“偷儿”和“贾克师傅”说:“如果你们立刻从饭桌上下来,我会告诉你们一个秘密,而且只告诉你们两个。”看到两只猫丝毫不为所动,她又用一种比较严肃的声音说:“这是个天大的秘密哦!”两只猫用不带感情的眼神看着她,直愣愣的,非常理性的,就像如假包换的猫眼一样。两只猫看着,看着,然后非常从容地、不约而同地,站直它们软软的脚爪,从同一个桌边跳到地上。    
桃花心木箱(2)
玛蒂尔德倾身向前,一只手抓住轮椅,另外一只手抚摸着玛奈克的桃花心木箱子,压低声音,吸引着两只猫的注意力,说:“这个箱子里藏着我许多生命中的一个。你们看,我说到这个生命时,是用第三人称,完全把自己当作第三者。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吗?因为身为我自己,我感到害怕,感到羞愧,怕我自己没办法坚持到底。”说完这个大秘密,在两只猫不动声色的注视下,玛蒂尔德想了一阵子:坚持到底?到什么底?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还好两只猫好像很明白,没有要她解释下去,只是很安静地走到大厅的一个角落里,继续做它们的春秋大梦。乐普林斯五金行巴黎女士街三号一九二年一月二十五日小姐:看到你登在《好好先生》上的寻人启事,趁着今天星期天这个空当,我想给你写封回信。首先我要告诉你,我不要任何报酬,因为我不是那种趁火打劫的无赖,借着别人寻找失踪亲人的机会,狠狠地敲上一笔。我是个大战老兵,一九一八年以前一直都在步兵部队,后来因为一只大腿被榴霰弹伤到,进医院开刀后,被调到野战炮兵队。当炮兵跟当步兵同样要吃很多苦头,现在我的听力只有从前的一半,不过这跟我要说的事没什么关系。我要说的是,我知道你在启事上提到的战壕,只是我不是在一九一七年一月去的。我是一九一六年十一月在殖民军把那个战壕从德国佬手中抢下以后,被派到那里驻防的。我想纠正你一件事情,希望你不要介意。那个战壕的名字不是“黄昏宾果”,而是“黄昏砰砰”。我记得很清楚,以前驻防在那里的士兵在一根支柱上钉了一块木牌,木牌上写着“黄昏砰砰”。那块木牌好像还历历在目。我想前一年十月,当那些士兵在挖战沟的时候,对面的德国佬大概一到黄昏就开始攻击,炮火砰砰地响个不停。至于你提到的那些人名中,如果不是正巧同姓同名,我的确认识一个叫塞莱斯丁的大兵。虽然我跟他不在同一个营,可是我相信他是这次大战里独一无二的一个活宝。如果我们有两个塞莱斯丁的话,不管我们是输是赢,大战一定能提早结束。他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贼手贼脚、鬼主意最多、头脑最灵光、最会玩把戏的家伙,绰号是“食堂飞贼”。他会去把马的饲料偷来,换成酒请队上的兄弟喝。他会捏造出一些根本不存在的大队,或者把已经牺牲的弟兄名字再填上去,这样可以骗过厨房的炊事兵,多要到点伙食。你可以想像他的大队伙伴有多么喜爱他!他狡猾到把人骗了,上当的人还一点都没知觉。在那么危险艰难的凡尔登战役时,据说他弄到烤羊腿、白面包、葡萄酒和各种烈酒,一顿只有躲在后方的高级将领才能享受到的佳肴美酒。别人问起来时,他则摆出一副清白无辜的神情说:“那全是别人捏造的。”一九一八年,我被调到炮兵队以后,还听到别人提到他。据说,当三大箱烟草运到圣米歇尔时,里面本来装着的给法国士兵的粗叶香烟和给美国兵的高级香烟,不知道为什么,全部变成一袋袋的锯木屑了。你想我怎么会不记得塞莱斯丁呢?他是奥尔良岛人,金发蓝眼,脸上的微笑能把最厉害的上士官变成圣诞老人般慈祥。如果他问你现在几点,最好不要告诉他,因为你一开口就等于把表给了他。你说他厉害不厉害?话说回来,如果我一九一八年听到别人讲起他的故事,那就表示他大难不死,已经逃过了很多劫数。他这么鬼精灵的人,活下去的招数可多了。如果你到夏朗德省一带去找找,一定会发现他还好好地活在人世。至于你说到的那个战壕,我在那儿的时间跟你提到的时间不同,所以没办法提供你任何消息。我惟一知道的是,就在你说的那个时间后不久,英国佬从我们手里把防守战壕的任务接了过去。我敢保证,在兵荒马乱中,塞莱斯丁一定又好好地敲了他们一顿竹杠。小姐,我诚心地祝福你早日找到你的心上人。如果你哪天经过巴底诺镇,请一定来我这里坐坐。阿德夫·乐普林斯保罗·龚特夫人马赛市受难者巷五号一九二一年一月三十一日星期六敬爱的小姐:为了回您的信,我有好几夜没睡觉,夹在您和我干女儿之间,使我左右为难,感到极端难受。我干女儿丁娜说什么也不肯给您写信,而且还不愿意把她的新地址告诉我,因为她怕我会让您知道。我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见到她,因为她对我大发了一顿脾气,然后气冲冲地走掉了。她怪我不应该坚持要她跟您联络。您说我该怎么办?我除了怪自己以外,什么办法也没有。现在我给您写回信,因为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把您的信拿给伊索拉夫人看。我在上封信里提过她。她是一个非常受大家尊敬的人,而且总能在别人需要时,给予适当的忠告。她对我说,您真是可怜啊!如果我不把情形解释给您听的话,我一辈子都会后悔,因为说谎于事无补,只能让您晚上睡不着觉,白天受良心的折磨。我这个月九号星期天见到了丁娜。我有一年多没看见她了。她是下午两三点钟来的,打扮得非常漂亮,穿着一件深蓝色的丝绒大衣,大衣领子和袖口都是水獭皮的,还戴着跟领子和袖口配成一套的水獭皮帽。我知道这些东西都贵得要命,一定是某个人送给她的圣诞礼物。她看起来娇艳美丽,神情愉快,双颊被室外寒冷的空气冻得通红,两个眼睛亮晶晶的。我实在很高兴能再见到她,能再亲亲她的脸颊,可是她来得太意外了,我兴奋得不得不坐下来。她也给我带了礼物来:一条比利牛斯山的羊毛毯,一双拖鞋,西班牙的橘子,和一条真金的十字架项链。我立刻把项链戴在脖子上,日夜不离。我真的打心底高兴。当我把您去年十月写来的信拿给她看,并且告诉她我已经代她回了信的时候,气氛急转直下,事情立刻搞得一塌糊涂,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马上变了脸,神色严峻得像我们这里冬天的寒风,对我说:   &
桃花心木箱(3)
“你蹚什么浑水?你到底告诉她什么了?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个上流社会的淑女,满嘴甜言蜜语,其实是要我们上她的当?”她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实在不好传达给您,因为我知道您在信上说的都是真话,您的未婚夫的确在前线认识了安琪·巴辛那诺,因此您想跟她谈谈,没有什么别的意图。她只在我家待了一个钟头,双颊仍然红润,可是不是被寒气,而是被怒气染上的。她从厨房的这头走到那头,高跟鞋把地板敲得震天价响。我坐在椅子上,尽量忍住眼泪,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眼泪哗哗地流下。您知道她对我说什么吗?她用食指指着我的鼻子说:“干妈,你哭,哭能解决什么事?你看到我哭过吗?我不是告诉过你吗?那些害了我小宝贝的家伙,总有一天我会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你认识我这么久了,什么时候看到我说话不算数?”她脸上的表情让我害怕,我简直认不出来她就是我那心爱的干女儿了。我对她说:“小疯子,你到底在说什么?那个写信的小姐又怎么害了你的拿波里小宝贝了?”她大叫着说:“我才不管这些,反正我是绝对不跟她说话的,看她还能跟别人说什么?我不准你再给她写信!这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如果她再给你写信,你学我的榜样!”话才说完,她捡起拨火棒,把我的炉子盖打开,把您的信揉成一团,丢进炉子,脸上的仇恨之意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我记得她十五岁时,如果大人说她两句,她马上反应强烈,充满了反叛的情绪,可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令人害怕。接着,她对我说,她要到城里的另一头去办点事,在门口亲了我一下,可是我知道她心已经不在了。我听到她高跟鞋下楼梯的声音,我赶快跑到厨房的窗户前,探望她在巷子里逐渐远去的身影,禁不住流下眼泪来,因为从上面望下去,她看起来那么娇小,水獭皮领、帽子和袖口使她显得更加可爱,我真怕我以后永远见不到她了,我真怕。今天是星期天,我继续没写完的信。我眼力不行,没办法一口气写完这么长的信,我想您大概也慢慢了解。昨天晚上我想到丁娜和她生气的情景时,还难过得要命,可是看到今天出的大太阳,我又乐观起来,心想春天来的时候,她也一定会再回来的。再说,对您说了真话,我心里也好过得多。您这次信上问我,为什么我十月份的回信上说到安琪·巴辛那诺时,曾有这样的字眼“他像一只野狗一样死了,而且很可能是死在法国大兵手里”。我情不自禁地说了心里的话,因为他生时活得像条狗,死时不可能脱出这个框框。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缺德地说他,尤其是我脖子上还戴着十字架项链,可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不这样想。我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他会像我们在书上看到的照片一样,拿着刺刀攻击敌人,英勇地为国捐躯。他懦弱胆小得像只老鼠,这次一定又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见不得人的坏事,结果被枪毙了。当然我们的军队不能这样公开宣布,因为第一这样会打击士气,第二我们的国旗也会受辱。您在信上要我解释的第二件事,是我提到丁娜说的一句话。当她在索姆区附近的某个战区找到她那“小宝贝”的下落时,她告诉我“最好认为他已经死了”。我不能保证她是这样说的,可是她的意思的确是这样:“这件事已经成为过去,我们不要再提起。”前几次我们见面时,的确没有再谈论这件事。当我干女儿再来看我时,我向您保证,我一定也会对她说真话。纵使她再次对我发脾气,生我的气,我也要告诉她我给您写了回信。我知道她心肠很好,最后我一定能说服她,让她对您放心。我非常希望有一天你们能见面,您认识她以后就会知道,她实在是个好女孩,应该有个比较幸福快乐的生活,可是,这是我们大部分人的命,谁也没有办法。我诚心诚意地祝福您新年平安愉快。伊索拉夫人和席欧拉夫人也向您问好。保罗·龚特的未亡人上皮埃尔·玛利·鲁维巴黎市古尔塞街七十五号二月三日亲爱的小玛蒂:我很不赞成你在各大报纸上登载启事的决定。虽然我了解你的心情,可是我同样地很不赞成你父亲对你的纵容。我要你知道我已经对他说明了我的看法。自从上次见过面后,我再三地考虑衡量这件事。我很能了解你的想法——如果因为时空的限制、通讯的困难,甚至某个领导阶层的私心,你所假设的悲剧的确发生了;我不明白的是,把这件事公开,对你能有什么好处?我觉得你对这件事的反应完全情绪化,面对如山的铁证,你却拒绝接受玛奈克已经死亡的事实。作为一个朋友,看到你对爱情如此忠贞,我只能感到敬佩,不会加以阻挠。我想对你说的道理很简单,或者应该说很残酷:不要忘记,如果让·朗格奈得到特赦,他也逃不掉终生苦役的命运。如果上天因为你的不屈不挠而加以垂怜,让你哪天找到了他,那时候,你就会后悔当初不应该敲锣打鼓,弄得世人皆知,因为找到他以后,你得想尽办法把他藏起来,免得他要服终生劳役。亲爱的玛蒂,我请求你不要这么冲动,我知道在紧要关头,你的头脑总是精细明白的;我哀求你赶快停止在报章杂志上刊登启事的举动,而且从今以后要倍加谨慎小心。如果你要继续搜寻事情的真相,千万不要去找别人,只能跟我讨论。你一定要明白,如果五个死刑犯中的一个有幸逃脱,你这个知道这么多事情的人,对生还者是一个很大的威胁,这个人包括玛奈克在内。至于那些直接间接参与其事的人,当然都不希望看到任何人去翻动密封档案。你的搜寻工作无疑地是把自己变成他们的头号敌人。    
桃花心木箱(4)
我希望你明白我的苦心。你永远都是我心底钟爱的小女孩。皮埃尔·玛利·鲁维玛蒂尔德回了他一封信,告诉他她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女孩了。如此而已。奥立维·贝尔杰东机器玩具商巴黎市奥尔良大道一五号一九二年三月十五日星期一小姐:我认识一个高尔德下士,如果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的话。我是在索姆区一带的战区碰到他的。一九一六年秋天,我是那个战区某个营的军邮士。高尔德虽然属于另外一个军营,可是我帮他和他班上的士兵把信发出去,因为我实在不忍心看到他们写了信却没办法寄出。我不能告诉你信寄不出去的原因,我只能说主要还是因为某个上级长官滥用权力,不明事理。我隐约记得高尔德个子相当高,头发稀少,神情黯淡。我的意思是,我们大家情绪已经很低沉了,可是他永远是副惨淡的神色。虽然如此,他很受部下爱戴。我不想增加你的痛苦,更不要向你索取报偿,我从来不取不义之财。我只想告诉你,据我所知,高尔德在你提到的那段时间战死了。一九一七年一月的某一天,一个跟我同组的弟兄对我说:“你还记得那个偷偷把信交给你的高个子下士吗?他在一次轰炸中被炸死了。”可是我不知道高尔德姓什么,所以我们说的也可能不是同一个人。至于塞莱斯丁,我想,我们说的绝对是同一个人,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相同的活宝。他有几个不同的绰号:“多多大兵”、“跳蚤”、“小偷王”等等,不一而同。就算把全世界的跳蚤集合在一起,它们所吸的血也绝对比不上塞莱斯丁偷骗来的伙食多。我是一九一六年秋天和冬天在同一个战区碰见他的。有人告诉我,有一次,他跟一群炊事员打赌,说如果他们转过身去,数到十才回头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结果炊事员头还没转过来之前,一大桶冒着热气的汤,以及塞莱斯丁和他的两个帮手,全一下子消失得不见踪影了。事后这些炊事员自己打圆场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故意让他们拿走的啊!本来就是我们串通好这样做的嘛!”可是我不相信他们是串通好的,别人也不相信这种解释。对塞莱斯丁来说,把班上弟兄肚子喂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辜负他们的期望。军营里的人都希望他能在自己班上,让大家也能分一杯羹。我很抱歉,只能提供上面这些消息。你在《邮戳日报》启事中提到的那个战壕,我没去过,也没听人说起过。我能确定的是,如果你要找的塞莱斯丁就是我认识的那个,就算他现在没回来,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你可以放心。如果他成了德国佬的俘虏,你可以了解为什么德军到后来个个面黄肌瘦,不得不提出停战的要求。如果听到这家伙已经死了,你最好还是把所有食橱都上锁较保险。如果我知道了什么新消息,一定会立刻告诉你。请多保重。奥立维·贝尔杰东上毕杰曼无孔不入侦讯公司巴黎市里尔街五十二号一九二年三月二十三日星期二小姐:我看到您刊登在《费加罗报》(figaro)上的启事。虽然我们公司绝大部分的顾客对我们提供的服务都极表满意,但我写这封信的目的并不是在向您兜揽生意。我只是想让您知道,去年我们公司曾为一位班杰明·高尔德夫人提供寻人服务。她的丈夫在大战时是个步兵队下士,于一九一七年一月在索姆战区失踪。您一定能了解因为职业道德的关系,我不能把调查经过和结果告诉您。我惟一可做的是让您直接跟这位顾客联络,由她决定该怎么做。她的地址是:巴黎市孟加列街四十三号。如果您觉得我们能帮助您解决任何个人问题,我们非常乐意让您知道我们的服务费用。希望您一切顺利。毕杰曼上阿尔方斯·查多罗夫人(未亡人)杜尔市瓦片街二十五号一九二年三月二十八日杜奈小姐:我是尔本·查多罗的母亲。我儿子一九一六年时是下士官,一九一七年六月升为中士,一九一八年七月二十三日在香槟省受伤,不幸于撤退时去世。尔本是我们的独生子。我丈夫去年年初由于受不了丧子之痛的打击,在五十三岁英年早逝,只比他爱子多活了几个月,把我一个人留在世上。我想您一定也在战争中失掉了一个亲密的人,所以才会在《名流》上登载寻人启事。我不是《名流》的读者,因为我现在任何报章杂志都不看,我怕看到任何让我受不了的新闻或消息。我不愿意去想,更不愿意接触任何跟战争有关的东西。我的亲戚把您的启事拿给我看。因为您在启事上提到我儿子的名字,同时,我儿子的确在一九一七年一月底休假回家时,曾很简略地告诉我们有关“黄昏宾果”的事情,所以我现在给您写这封信。他那次休假时告诉我们,他在两个星期以前,就是一月六日那天,曾经到过索姆战区的一个战壕,叫做“黄昏宾果”。他那次的任务,是跟别的士兵从后方押送五个被判死刑的法国士兵到这个战壕去。这五个士兵犯的是自残罪,他们每个人都往自己的手上射了一枪。尔本告诉我们,这五个士兵的手被反绑在背后,并且被丢到法德两军对峙战壕中的“无人之地”上。先夫生前是个药剂师,明白事理,并以我们的军队为荣,觉得我们的军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我更是不愿意相信会有这样的惨剧。我到现在还记得尔本对着我们大叫:“你们的头脑都是浆糊!你们什么都不懂!为了这件见不得人的事,我们已经损失了半个大队的官兵!”后来他平静下来以后对我们说:“你们说得对,我看到的一定都是梦中的事。虽然我看到雪地上有五具尸体,可是其中有一具,甚至可能有两具,不是我意料中应该在那里的人。”    华人小说吧m.hrsxb
桃花心木箱(5)
小姐,我知道我告诉您的事实在惨无人道,可是我儿子的确说过这些话。除了这次以外,他以后没有再在我面前提过这件事。可能在这次休假中,或者在一九一八年三月最后一次休假时,尔本跟他父亲谈得比较深入,可是我自己不知道。我猜想得出来,这五个死刑犯中的一个一定是您的朋友、兄弟或未婚夫。我考虑了很久,心中异常痛苦,终于下定决心给您写这封回信,告诉您我儿子说过的一言一语。如有必要,我愿在任何人面前保证,我儿子的确说过这些话。我想我儿子在天之灵会很赞成我这样做。我与您都是同患难的战争姐妹,请多保重。萝欣·查多罗上玛蒂尔德看完信后,决定在短期内要给查多罗夫人回信,可是她不想马上回。因为这封信带给她一个崭新的希望,她怕期望过大,失望也相对地令人承受不了。她得先定下心来。那天晚上,当贝内迪特嘟着嘴,坐在她床沿边等着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