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的,后来我认为,只有狗娘养的才能想出这种句子来。
“混得不错呵。”等那几人走后,我开始主动和“宋”搭话。那天我接二连三的问了他很多问题。“平时很忙吧?”“有女朋友吗?”“身体好像很单薄呵!”我就像一只闻到异味的狗,这儿嗅嗅,那儿闻闻。还发出嗷嗷的叫声。相当的不体面。
至于
“宋”是如何回答的,我几乎想不起来了。他话很少。对于我的问题,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就打发了(我认为那是打发)。很有可能,他根本就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以微笑、皱眉、点头之类的动作权作解释。后来,他站了起来。
“过会儿就回来。”他对我说。
远远的,我看到他停下来,和一个乳房很大的女人说了几句话。那女人大约四十来岁,穿着夸张的玫瑰色比基尼。脑袋上还戴着一顶同样颜色的游泳帽。她刚从泳池里爬上来,正弯着腰,用一块浴巾擦腿。我认为她的整体形象,很像一只营养过剩的火鸡。特别是那两条腿。啧啧。
她长得可真胖。因为胖,上半身和下半身之间,活生生勒出了好几道肉条。她和“宋”说话的时候,浑身上下的肉都在抖。我很替她担心。我担心她再这样抖下去,身上那两小块布条很快就会崩掉。
我不能肯定她是不是日本人。我听人说,很多有钱的日本女人常来这儿。我有点恨她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时我就突然想到那张鱼皮的好处了。要是现在我裹了张鱼皮,或者趴在化妆间的窗台上,很可能我就会大叫一声:
“骚不骚呵!”或者:
“哟,绳子!绳子断了!”
我想像着胖女人惊惶失措、脸色煞白的样子。她肯定会那样。就像一只给烫着了屁股的火鸡,一蹦就蹦起来两尺高。不过那会儿我可没敢叫。胖女人和“宋”说了几句话,突然转过身看了我一眼。我想我没看错。真的,她看了我一眼,还远远的朝我挥了挥手。
我浑身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宋”拿着饮料回来后,我问他:
“那是谁呵?”
他皱皱眉头,一副没听懂的样子。至少,我认为他是装的。
“那个胖女人。”我说。
“哦。一个客人。最近在跟我学游泳。”他说。
接着我就从他手里接过矿泉水,慢慢喝了起来。
那会儿,我注意到,雨已经下得很大了。坐在36层的高处,外面是暗灰色倾泻而下的雨雾。四周的巨型玻璃经过严格的隔音处理,听不见外面哪怕是一丁点的响动。那种感觉是奇特的。不过后来我想想也不奇特。其实倒很符合我和“宋”那天下午的情形。
与我对他的第一印象不同。那天,在游泳池边,“宋”给我留下了特别冷静的感觉。他手里拿着矿泉水瓶(后来换成了啤酒瓶),沉着头,不时喝上一口。除了偶尔抬头回答我的问题,他几乎很少说话。
屋里很暖和,加上累,又有隐约的水声传过来。我迷迷糊糊的,歪在椅子上,打了一小会儿瞌睡。就那么一小会儿,我也做梦。我梦见“星期五”摇摇晃晃的向我游过来。真是“星期五”
!她的鱼嘴一张一合,正和我说话。
“我害怕。”她说。
“有我在,没什么好怕的。”我听见自己噼噼啪啪拍胸脯的声音。
“我还是害怕。”“星期五”不依不挠的向我游来。四周是一片深蓝。非常寂静。听得见“星期五”的鱼鳍声。水波一层层荡开,荡开的地方,蓝色就变浅些。然后又回拢来。因为距离的不断接近,“星期五”的鱼嘴、鱼脸在我面前变得越来越大。非但变大,而且走形。最后,竟然发展成一张恐怖片里的血盆大口!
我吓出一身冷汗。猛的睁开眼睛,发现“宋”正在看我。
“你睡着了。”他说。
“还说梦话。”他又朝我看了一眼。然后递给我一条浴巾。
我有点尴尬的坐直身子,用那条干浴巾抹抹额头。我发现自己嘴角那儿横着一小道口水。我偶尔睡得很香的时候,就会流口水。有很多广告里面说“婴儿般的睡眠。”我觉得应该改一下,变成“流着口水的睡眠。”这也是后来我一直对陈喜儿说的。我说,人真正长大以后,你会发现,自自然然的流口水,其实也是一种幸福。当然,我说这种话也是有着前因后果的。我其实是想说,如果“宋”每天都能流着口水睡觉,他后来肯定不会从那样高的地方跳下来。我对陈喜儿说,其它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能肯定,只有这一点,我是知道的。也是可以肯定的。
那会儿,陈喜儿点点头。眼神迷离的看着我。这小丫头反应倒挺快的,我记得当时她说了一句话,她说她也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能肯定。但只有一件事情她是知道并且肯定的。
说完这句话,她就又粘到我身上来了。这回不像树獭了。倒很像一条八爪鱼。反正她就是这样,不是树獭,就是八爪鱼。
后来我就一直想着这两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