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几个地面人来也帮不了你,愚蠢的小子,你得死,他们也要死!”
佰恩德以挑衅的眼神回报,他的身体前倾带动战斧,但曼卡水平伸出的斧刃阻挡他下一步的攻势,佰恩德再想翻转手势,已经被曼卡封住,火星四溅后双方各自后退。
在佰恩德站稳的同时,曼卡往前一跳,飞快递上的战斧,从不可能的角度斜刺而出,佰恩德瞟见这意外的危险,然而有所反应的动作却被固执的躯体拖累,猛烈交错的战斧,在他的铠甲上切开缺口,于是佰恩德索性让肩膀承受这创痛,以右侧为轴,忍耐着凭惯性回转上身,利斧贴着背部滑落,他乘机化解去强烈的冲击,勉强避过曼卡这犀利的动作。
“啊!……”
佰恩德惊魂未定的叫唤,严重扭曲了原本认为无懈可击的曼卡的面孔。
一瞬的暂停,隐含不可思议的迟钝,联结着更深层次的愤怒和刺伤的信心,连佰恩德铠甲上破裂的痕迹也不能稍加安慰,光凭他尖锐的视线,就足够将佰恩德活活解剖。
但激……
斗仍在继续,佰恩德受到刚才失利的影响,几乎做不出十分有效的威胁,并造成步伐蹒跚的后遗症,而曼卡也在做多余的晃动,也许因为失衡的心态仍未恢复,他的活力已有相当的消耗,不管如何,双方渐渐进入野性的状态,力道上的较量也是势均力敌的。
两边凶狠地对峙着,受囿于无形的圆圈在边线上互相小心翼翼地走步,时而纠缠在一起亦或者就这样来来回回地怒目相向,呼吸的气息在战斧上喷出模糊,随后又显现出对手淡淡的影像,收敛的动作节制而针锋相对,这边往前踩,那方就朝后踏,挑战者向左移动,对方就应和着右挪,这不光是时机的把握,也在于恢复刚才的体力,清除疲劳使肉体再度活跃,原本这命运般的较量便非同寻常,不是一时半会就决定出结果,假如说其中任何一方落败,这决不是肉搏技巧的差误,而令人感觉类似早已注定或形容成上天的玩笑。
当感同身受的灰矮人们发出不满的嘘声时,曼卡和佰恩德不由自主地遭受催促,战斧开始缓慢而坚决地拉近与对手的距离,有节奏的步伐变得急促起来,都将重心保持在最利于发动的程度,但那让旁观者感觉遥远的表情仿佛无动于衷,愈加显得气闷,然而一切沉着都是伪装,在无法将对手的动作再视为安全时,两边不约而同地闪出战斧。
他们在瞬息的光与恒久的阴暗间穿梭,踩在无数失败者鲜血沁染成深色的石面上,不安与焦躁的肺呼吸着寒气,但全未影响到天衣无缝防御,两人连丝毫的间隙都没暴露。
撞击的战斧在指掌间撕开裂口,斑驳的斧柄飞出前被强制抓住,佰恩德和曼卡的双手均划出细长的伤处,火辣辣的感觉蔓延开来,交叉的战斧在他们互相越过对方的位置时一刻不停地鸣响,制造出锋刃的缺口和一簇簇抛射的火光以及脸部的轻微流血。
在曼卡转过身重新对敌之前,佰恩德便抢先逼近,在以战斧瞄准牛角头盔的同时,身体也随之转向侧面,膝盖略弯使步伐不被打乱,这样他连贯的攻势就显得无懈可击。曼卡则以毫不逊色的速度扭转局面,巧妙地以适当角度用斧柄的中段迎接攻击,这举措看似鲁莽而愚蠢,甘冒极大的风险,然而反制的确成功,佰恩德用竭力气也不能砍断,战斧嵌在粗大的木柄中瞬间难以拔出,因此即便空隙再短暂也对曼卡够用,顺势右肘击中对方的胸骨,即使隔着铠甲也让佰恩德无力承受,踉跄着连连后退,又被踢中腿部关节,不容他抵抗,自然而然地屈膝倒地,然后背上又有横扫而来的狂暴铁风。
若是佰恩德以平常反应撑住地面或趴下,那不管早晚他无论如何都会被杀,不过,还是他的战斧救了他,曼卡当然……
来不及也顾不上甩掉武器上多余的部分,前后不到片刻工夫,佰恩德同样经历了孤注一掷的挑战,他反手奇迹般准确拉住支出的木柄,将其牵引到另外的方向,庆幸的是他不雅的姿势使这个动作相当顺手。紧接着他一跃而起,和偏向对面的曼卡保持距离,双方好像都不想跌倒而用上力气,所以战斧分开了,对佰恩德而言,曼卡意外的迟滞动作令他较为有利,趁机亦步亦趋地紧跟敌手,攥紧战斧的双手较弧线更直接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强势冲击,大惊失色的曼卡全力后退躲开要命的追袭,仅仅数毫米的差异而有惊无险,但没办法再扳回下风的局面,回转的佰恩德一气呵成地击落部族首领的牛角头盔而且飞脚踢开,这无疑是对曼卡自尊的毁灭性打击,如崩堤般泄气的防守者连连退让,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没有再露破绽,这时候铠甲上已多出几道开缝,代价实在太大。
眨眼工夫的戏剧性转变非但令当事人发懵,就连壁上观的灰矮人包括欧帕斯他们也诧异地咋舌,叫嚣佰恩德完全侥幸和痛斥他的声音也无力掩饰曼卡逐渐形成的劣势,很明显地,大多数灰矮人错估了双方的实力问题,恍然大悟到并非水平上的绝对差异,而相对之下,不容再对他过多微词,以免佰恩德真的获胜而令今后难堪--不少灰矮人动了心思。
“……佰恩德!”
部落首领惊愕的呻吟,被回以憎恨的漠视,何况纵使曼卡讨饶,他也不至于手下留情,就跟当年曼卡对厄德一样,同情心是无缘的。
“你该死了!在你没死之前,告诉我那个地面人的事。”
佰恩德的话还没说完,曼卡先声夺人的气势就压过来。
佰恩德当然并不期待曼卡实话实说,也就料到对方多半会突然发难,他从前领受过曼卡这种疾风暴雨的打击,结实的身体反射性地游离在威胁的边缘,战斧执拗而不舍地在佰恩德头部四周画出影子,曼卡似乎企图一口气扳回形势,但是当佰恩德认真反抗的时候,本应该更加热情的战斧,却畏缩着打不开局面,惧于远离自己的好运而踯躅。被这样先入为主的想法蒙蔽明智,佰恩德抗拒似的紧迫着曼卡不放,尽管动作很迅猛,也更容易消耗力气。
眼看对方就要将自己一步步逼入角落,曼卡突然荡开佰恩德的武器,猛得反守为攻。被战斧上近距离的光线唬到,佰恩德下意识地往旁边闪避,得计的曼卡则再接再厉,又是雷霆地一击,躲避者想逃也来不及,锋利的斧刃割伤脸庞,如果不是头盔的保护,早已身首异处,所以随即蹲下身急急忙忙让再度返还的战斧挥空,他勉强地用一只手上扬利斧,拦住敌人强制扭转的手臂,尽管曼卡因此只使出一半气力,……
佰恩德的武器还是脱手而出,打旋飞落地面,讽刺的是,自以为大局已定且绽放笑容的曼卡也有由头地功亏一篑,战斧的握柄终于承受不住重力而断裂,只剩下半个木把滑稽地抓在目瞪口呆的部落首领的手中。
顿时手无寸铁的双方毫不犹豫地扑向敌人,曼卡占着半截木棍的便宜,连续抽打举起右臂忍痛抵御的佰恩德,而不愿任人宰割的佰恩德则用较劣的左拳殴打曼卡裸露的脑袋,以臂骨差点折断为代价终于迫使头晕眼花的对手愤懑地后退,咧嘴喊疼的佰恩德捡起自己的战斧,而捂住头部的曼卡则接过拉哥伦送上的武器,他又要了支带着弯钩的飞斧。
因为战斗长久未决胜负,加以几度啼笑皆非的优弱失衡,因此竞技场的所有人都显得心浮气躁,处于中心位置的两人彼此渐行渐远,都有意换个死斗的方式,采取了更古老、更体面的办法。他们换上相对于体形的大盾,盾的内侧各插有三柄飞斧,十尺距离的两边则摆放新的战斧,双方在二十尺的地方停下,面对着意识到无论如何这将加快终结。
于是两人更像放松地同时投射他们的飞斧,几秒钟都被埋怨是漫长,曼卡只射穿佰恩德的盾牌,而佰恩德的攻击被大盾拨开,那飞斧改变方向被拉哥伦接住,一刹那之后,两边又同时动作起来,曼卡的第二次没有击中,紧接着不容分说地满怀希望进行最后一次努力。佰恩德跟上次一样,都被对方的盾弹开,他没有投第三回,而是拔出嵌在盾上的飞斧凌空打落曼卡的第三支,这时候对方正丢下盾跑起来去拾前面的战斧,迫使他面临两难的选择。
他放弃后一轮而采取一样的对策,假如决斗输了没有人甘为失败者抗议,而战胜的话他也没必要抗议,电光火石之间曼卡已经近在咫尺,战斧与他的盾相撞了。
错开后佰恩德赶紧捞起差点因脚步仓惶而踢走的战斧,身后犀利的闪电又是一击,他回转得恰到好处,攻方的战斧不是冲撞或擦过而是被击退,决意猛打的曼卡令对手在防御上绰绰有余,如果将来有机会现任的部落首领或许会反省,可伴随着像是因无力而中止却偏偏进行着的刺耳破甲声,痛觉的神经仿佛突然被接通,曼卡受到实实在在地创伤,腹部涌出汩汩的血流,一直至此的激烈战斗加快了生命力的流失,而他出人意料得能禁受,那大概是不服输的桀骜,当低叫着的声音被听觉,感知的人都发现本不可能在他身上有的呻吟,佰恩德猛烈的斩杀停止之时,曼卡已经浑身满是破绽,却坚持挺立未曾倒下。
“我赢了!曼卡!”
动作没有因声音所误以为的内容而终止,佰恩德并非故意这么说,然而是否诡计确实无法叫人判断,总之曼……
卡放低了手臂,自然是由于失力,蕴含郁积多年的怨恨和发泄之快感而充满杀机的破坏力,在曼卡的左胸凿开巨大的深洞,爆裂出几倍于之前的血泉,佰恩德被奔涌的血击退,即便如愿以偿,他相信眼前是幻象的感觉远比现实真切。
摇摇晃晃的曼卡为了不使自己跌倒,一边用双手分别按住伤处,同时以虚浮的踉跄脚步缓冲,血浆由指缝间溢出,蜿蜒地染红下半身,在脚旁积出血泊,他有如过去那些曾经名声显赫的部族首领,回味最后的生趣,直至跪倒而仰面朝天,他在这里所损失的血远少于过去所造成的,大概正好想到,不禁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
“佰恩德,我就告诉你,那个什么公爵叫伊欣格尔,该死的人类都一样。”
曼卡正在加速奔向死亡,所以再剩下只是嘴唇的蠕动,但对佰恩德,更主要是欧帕斯他们,这一句话就足够产生意料之中却仍然消抹不去的无比震惊了。面对即将丧命的前部族首领,佰恩德反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胜利的喜悦体验空洞而虚无,从未考虑过事后如何使现在无所适从。
在曼卡原本无精打采的眼神被一层呆滞取代后,沉默地拉哥伦慢慢走近被事实所承认的下一代部族首领,佰恩德刚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拉哥伦示意围靠过来的灰矮人先向曼卡的遗体告别,姑且不谈个人喜好,他从不赞成佰恩德。
“你赢了,但部族失败了!”
几个小时以后,拉哥伦才知道部族所失去的,并不是曼卡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