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_京畿旧事 - 火灭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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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1 / 1)

别人喝多了酒都会犯困,但高起祥喝了酒反倒更兴奋。回到小石屋,他先往地炉子里添了煤,然后便上炕打座。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他今天怎么也不能“入静”。他又想起了丢失了的镖银,惨死的徒弟;自己一世英名,却只落得流落异乡,隐姓埋名,苟且偷生。堂堂的一代武林大侠,名震北中国的通臂王,却让那些街头无赖欺辱。最不能容忍的是,自己去当铺当自己的东西,反被人诬为贼。要不是遇上马金山,说不定真得让人家当贼拿了。看来,这是老天爷要绝他高起祥的路啊!既然连苟且偷生都做不到,干脆就去把天捅个大窟窿,!那当铺掌柜的不是怀疑我是贼吗?老子索性就去真的做贼!天瞎、地瞎、人也瞎,愣是不分好人坏人哪!天理何在?

高起祥下定决心,要去趟黑道儿,真的当“贼”啦!于是,他双手合十,运起丹田气,渐渐地把酒逼了出来。

铁道上又过火车了,应当是半夜十二点四十。高起祥睁开眼,长出了一口气,开始了做贼的准备工作。他换上了紧身衣、裤、软底儿快靴,脸上蒙了块毛布遮住了嘴巴,怀揣一把牛耳尖刀,便走出房门,快步朝永定镇街里走去。

青石板的路面儿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滑溜溜的,非常讨厌。更让高起祥不放心的是,他一进镇子,周围人家养的狗就狂叫不止。高起祥灵机一动,便纵身上了房。他像一只狸猫一样,从这家的房顶又窜到另一家的屋顶,根据白天的记忆,慢慢朝当铺奔去。他选择了从屋顶上走,一来可以避免撞上人,二来可以防备狗。夜深人静时分,永定镇大街上早已断了行人。他的这身打扮,万一让巡街的警察看见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就算碰上过路的老百姓,也准会以为他不是好人。而放弃街道走房顶,肯定不会遇见人。

一般来说,狗都是趴在地上的,因此对从地面上传来的声响极为敏感。而对房顶上的动静,狗的反应可就要迟钝多了。对于来自房顶上的贼,再凶的看家狗也毫无办法。说来也好笑,对于狗的这种习性,高起祥还是听“黑道儿”的人介绍的。心高气傲的他,原本对此不屑一顾。谁知,如今竟然也用上了。

果然,在房顶上窜来窜去的高起祥,真的再没有惊动人们家中养的狗。根据火车站方向灯光的远近,高起祥估计快到当铺了。他趴在房顶上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终于认出了街对面的理发店。高起祥心中暗喜,又窜了几家院子,便来到了当铺的屋顶上。

当铺坐落在永定镇大街的路东,共有前后两套院子。高起祥认定主人肯定住在后院儿的北房中,一般来说,主人住的屋里,肯定会有值钱的物件儿。在当时来说,有钱人家一般都会有几件古董文物、名人字画儿之类的。而主人家的金钱,一般都放在柜子中,不是那么容易偷的。高起祥打定主意,决定偷当铺放在明处的古董、字画儿。

这时,突然刮起了风。树上的枯枝不断被刮落在地上,扬起的沙粒不时打在窗户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有了风的掩护,高起祥动手就方便多了。他故意抄起一块瓦片,一运气,用手掰成了碎块儿。他随手朝院子里丢了一块,立刻引起了前院拴着的狗的一阵狂吠。屋里的男主人咳嗽了一声,随后又打开了呼噜。

看来,狗在前院儿,高起祥更放心了。他又朝地上丢了块瓦片,前院儿的狗又是一阵狂吠。屋里的女主人低声骂道:“这破狗,瞎叫什么呀?”说罢,又睡去了。

高起祥连着逗狗叫了三、四次,屋里酣睡的主人根本没了反应。他这才活动了一下冻得生疼的手脚,纵身从房顶上跳了下来,摸到了门口儿。他先屏住呼吸仔细地听了听院子里的动静,接着就把出随身带着的“牛耳尖刀”,从两扇门的缝隙里插进去,寻找着上下两道的门栓,然后就用刀尖儿轻轻拨开了门栓。他伸手刚一推门,那扇门就发出“吱”的声响。高起祥忙停下来,偷偷地笑了笑,然后解开裤子,开始往门轴处撒尿。当尿液把门轴润湿了之后,高起祥再推开那扇门,那门果然就没声响了。高起祥飞快地闪了进去,随手关好门,便纵身一跳,上了房梁。

据说一般的贼进屋之后,都先躲在房梁上呆一会儿,观察好了之后,才下手。东西到手之后,便连一秒钟也不能待,尽快地离去。高起祥趴在梁上,只见靠西头儿的炕上,男女主人正在酣睡着,根本没发现屋里来了贼。正对门口儿,有一个大条案。条案上不知供奉的什么神,香火还亮着。借着香头儿发出的微弱亮光,高起祥渐渐看清了,那是一尊大肚弥勒佛的像,而且还闪着亮光。高起祥心中暗恨:开当铺的成天坑人,还装模作样地供什么佛爷,假充善人。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意识到,那佛爷肯定是个值钱的物件。而且,这尊佛爷体积小,不但便于携带,下手时也不会有声响。假如要偷墙上的字画,必然会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说不定就会惊醒主人,从而前功尽弃。想到这儿,高起祥纵身跳了下来,飞快地抄起了供在佛龛上的佛爷,快步溜了出来,随手带好房门,飞身跃上屋顶,转眼间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了……

在镇子里绕了一个大圈子,当他确信身后无人跟踪时,才回到了义地。他进了房门,点上煤油灯,赶紧先换了衣服。由于过度紧张,他贴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他又捅开炉子,熬了点儿姜糖水,喝下去之后,立刻就暖和了。这时,他才拿出那尊偷来的佛爷,凑在煤油灯下端详起来。突然,他昏花的眼里闪出了亮光,不禁惊呼道:“天爷,真是金的!”他飞快地吹灭了煤油灯,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外边的动静。当确信无人时,他才摸黑又穿戴起来。根据他用手掂量的感觉,这尊金佛爷的份量当在百两之上。他的脑子飞快地盘算着,思考着如何将这尊金佛出手。最省事儿的办法,就是把它拿到北京城里前门外的“金店”出手,不过,那只能卖“金子”本身的价钱,要亏好多。要是送到琉璃厂一带的古董店,收这么贵重的物件儿,人家必定要盘问这“金佛爷”的来历。如果人家怀疑是“赃物”,不但不收,说不定还会向巡警、侦缉队报案,会给他带来麻烦。要是拿到天津租界里把它卖给外国人,既保险,又能卖个不错的价钱。高起祥知道,玩儿古董的人群里,专门有那么一伙“洋鬼子”,花重金收买中国的文物古董、名人字画儿。他们把这些宝物带出国之后再出手,那赚的钱可比他们付出的要多得多。思前想后,高起祥决定:早上坐火车去天津。他盘算好了,每天早上六点多钟有一趟开往天津的火车。义地紧挨着铁路,每天早上那趟列车到永定镇火车站时,他正练拳呢。所以,他对这趟车的钟点儿记得非常清楚。到天津办完事儿,下午再坐火车回来,当晚就能到家了。当铺至少也要在天亮后才能发现失了窃,上午去警署报案,警察署肯定先派人勘验现场。整个儿永定镇,谁会怀疑他一个看坟的孤老头子呢?想到这儿,高起祥开心地笑了。他穿上了女儿为他缝制的新棉衣、棉鞋,又披上姑爷给他买的那件羔羊皮大皮袄,封好了屋里的炉子,便迈步朝火车站走去……

高起祥在天津租界顺顺当当地把那尊金佛爷卖给了一个俄国人,之后又通过山西人在天津开的商行,给几个死去的徒弟家中捎了钱。由于心里高兴,他还专门吃了顿“狗不理包子”,下午便坐火车回到了永定镇。

正如他估计的那样,当铺丢了金佛爷,让永定镇炸了窝。让他没想到的是,几乎所有的人,都抱着解恨的口吻议论着当铺失窃一案。可见,开当铺的孙家,在永定镇实在太没人缘儿了。

出手做贼,对于高起祥来说,其实是非常痛苦的。世上大逆不道的事儿,除了卖国求荣、不孝父母,那就得说“做贼养汉”了。说得好听一点儿,那叫“男盗女娼”。高起祥出身武林世家,自小受的教育都是要“堂堂正正做人”,所谓“行得正、做得端,三条大路走中间”。他活了大半辈子,可以说从没干过这种令人不齿的“鸡鸣狗盗”的行径。说得严重些,这就叫“武林败类”。传扬出去,别说外人,就是“通臂门里”的人,也不会饶过他的。他的心理负担从此更重了,打坐时再也入不了静了。

古人云:“大哀莫过于心死”。所谓“心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就是信仰的破灭。自镖车被劫之后,高起祥原本的信仰便彻底动摇了。原本的一切都被无情地粉碎了,当他再重新收拾起“自我”时,其实已不再是原来的高起祥了。

既然无法再入静,高起祥便索性放开手脚,决心要入“黑道儿”了。初次行窃的成功,让他紧张了几天之后,便又开始得意了。他甚至突发奇想:要是这么一直干下去,说不定有朝一日能凑够人家日升昌所托付的“八千两黄金”的数目,之后他依然可以把人家的钱还给人家,再重回山西开镖局,当他的“通臂王”哩。小时候听过的评书、戏文,又涌上心头。打富济贫,把财主家的不义之财偷出来,不也是一桩“壮举”吗?理顺了自己的思路之后,高起祥便一改自己以前“封闭式的”生活方式,开始泡茶馆儿,和那些提着鸟笼子“溜早儿”的老人们搭上了话。有时也扎在一群老人中间,和别人下几盘象棋。但他决不是在消磨时光,而是通过和别人的接触,为自己下一步的行动探路。

不久,高起祥成功地溜进了铁路工厂法国大总管“图耶”的小洋楼内,偷走了这个法国鬼子在中国搜刮的许多文物。让这位洋鬼子暴跳如雷的是,他的一块金链、金壳的怀表,也被偷走了。据说,那是他家祖上传下来的宝物,可把这小子心疼死了。

如今铁路上的“机务段”,早年叫“火车房”。当时永定镇火车房大总管郭长泰是个欺压工人的恶棍,在永定镇人人怕、人人恨。腊月二十四这天,眼看到年根儿了;高起祥袭击了郭长泰家,把这小子家中的值钱物几乎全拿走了。

进入腊月以来,永定镇发生的这一连串的盗窃案,真让马金山大伤脑筋。经过明察暗访,马金山初步得出如下结论:一、此贼是武艺高强的人,在他作案的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明明是翻墙而入,但几家失主墙头上的草都没被压倒,地上根本找不到脚印。可见此贼的武功高强,堪称出类拔萃。二、此贼专偷大宅门儿,而且专偷那些名声极坏、老百姓非常痛恨的人。马金山知道,像这种“义贼”,更难抓。因为老百姓不恨他,更不会向警方提供任何线索。但上头催得紧,马金山只得把手下的警员全部撒出来,加紧了夜查。

这天半夜,马金山巡逻至扶轮中学附近,无意中发现了房顶上有人。他立刻拔出手枪,紧随其后也上了房。说实话,马金山的轻功实在不怎么样,跟了不大一会儿,就被前边的人发现了。只见那人飞身一跳,便钻了小胡同。马金山随后跳下来,穷追不舍。他发现,前面的这个贼,在房顶上时动作十分敏捷。但到了平地上,奔跑的速度并不快。马金山有了底气,大吼了一声:“朋友,别跑了,你该归案了。前头有人堵着你,小心枪子儿!”

谁知,那人并不理睬他,出了小胡同,便跃上了铁道的路基。这时,贼在前边的高处,马金山在后边的胡同里,俩人相距不过一百米,这么近的距离,凭马金山的枪法,完全可以一枪把对方打到。马金山举起了手枪,瞄了一下,却并未扣动扳机。他也无法解释自己在这节骨眼儿上怎么会手软了。就在这时候,一列货车飞驰而过,只见那人像猿猴儿一样,飞快地攀上疾驰的列车,转眼就消失了。

马金山追上路基,气得直跺脚。隆隆的火车过后,马金山不禁打了个“冷战”,自言自语道:“难道是他?”马金山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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