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端午节,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这天晚上,田大夫专门拿出一个朋友从南方托人捎来的一坛子“绍兴黄酒”,又让冯嫂做了一桌饭菜,约了马金山和高老爷子来小聚一番。
酒菜刚摆好,高起祥就走了进来。他往椅子上一坐,笑着说:“玉川,义地里春天咱栽的那一千多棵树苗儿全活了,你猜怎么着?原本光秃秃的坟地现如今是一片翠绿,林子里那鸟儿叫的呀,可喜兴啦。”
田玉川一边给老人倒酒,:一边说:“我都看见了,打远处一看,原本光秃秃的坟地,如今是一片翠绿呀。好,您老人家可干了件好事。再过些年,这些树成了材,那您可是功德无量啊!正应了那句话,这叫‘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啊!”
高老爷子得意地说:“一点儿不错,栽树可是积德行善的好事儿呀!”
田玉川说:“以前我楞是没想到。原先看坟的那个刘邦兴,更不会干这种事儿,那个老色鬼……”
高起祥疑惑地问道:“玉川,这四十亩义地按说早就没地方再埋死人了,就算每年往坟地里送十个死人,你算算看……”
田玉川笑着说:“爹,义地里埋的都是没儿没女的外乡人。棺材刚下葬时还有个坟头儿,过上几个年头,地底下的棺材塌了架,地上的坟头儿由于没人上坟添土,慢慢的可不就平了吗?所以您放心,就算再过一百年,义地也还有地方。”
老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我那七个徒弟的坟头可一定得留着啊。”
田玉川笑着说:“这事儿不由我,也不由您。坟头儿能不能留得住,主要得看有没有后人来上坟添土、上坟。老爷子,咱不说这事儿了,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马金山一身便装,嘻嘻哈哈地走了进来,大声说道:田哥,请我来有什么好吃的呀?”
坐下之后,他又跟正往桌儿上上菜的冯嫂调侃道:“我说冯嫂,我可听说我冯大哥在家又娶了个‘二房’,你得赶紧回去看看,别让小媳妇占了你的窝儿。哈哈……”
冯嫂抿嘴一乐,说道:“我都这把年纪了,俺那个窝儿占不占的也没啥稀奇。倒是你马署长,把年轻漂亮的小媳妇搁在河南老家你能放心?”
马金山张口结舌,田玉川大笑起来。马金山也跟着傻笑起来……
小翠姑娘端着酒壶来给客人斟酒。马金山又对小翠儿说道:“嗬,瞧我们小翠儿,可是越长越漂亮啦!啊呀,往后谁要能娶了我们小翠姑娘,那可是真有福呀!哈哈……”
小翠白了马金山一眼,说道:“马署长,您跟我干爹可是磕头弟兄,我可不跟您开这个玩笑。”
马金山涨红了脸。田玉川忙把他按在椅子上,说道:“你呀,就老实点儿吧,真讲究斗嘴磨牙,那你可就只有吃亏的份儿。”
马金山点了点头,冲高起祥一拱手,大声说:“大叔,您老好啊!”不待老人回答,他便冲老人伸出大拇指,感慨道:“瞧我大叔这身板儿,多棒!真跑起来,我都不一定赶得上啊!”
高起祥听出了马金山话里有话,脸上不由得呈现出尴尬的表情。他干笑了两声,说道:“马署长真会开玩笑。”
马金山看了看田玉川,又说道:“田哥,你刚才说的话不一定对,瞧,老爷子就没有我嘴皮子利索吧?哈……”
田夫人和翠萍也走到院子里,跟高老爷子和马金山打着招呼。接着,众人便围在桌前坐了下来。田玉川让小翠给大家倒上酒,说道:“这是南边儿一个朋友给我送来的酒,据说叫什么‘女儿红’。”
马金山说:“咦?‘女儿红’是啥酒?”
田玉川说:“这是绍兴产的一种米酒,听说人家南方人家里生下女儿后,就造几坛子好酒,放在地下埋起来,一直等到女儿出嫁时,才把这酒拿出来喝。大家尝尝,看怎么样?”
翠萍挺着大肚子,起身给父亲、丈夫和马金山布菜。
马金山惊呼道:“我那天,您快歇着吧,这要是动了胎气,谁赔得起?我说翠萍嫂子,你现在是想吃酸的,还是想吃辣的?”
田玉川说:“这不是废话吗?她是山西人,哪天能离得了醋呢?”
马金山一伸大拇指,连声说:“好!好!想吃酸的好,肯定生儿子。这俗话说,酸儿辣女嘛!”
高老爷子摇了摇头,打趣地说:“当年翠萍她妈怀翠萍时,哪天也没离了醋。结果还不是生了个闺女?”
众人大笑。
突然,老多田一身便装,手里还提着点心匣子走了进来,笑着说道:“好雅兴啊!田大夫,我是不请自到啊!这可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有福之人不用忙啊!”
田大夫忙起身相迎。小翠又拿来一副筷子,搬来一把椅子,请多田入了席。田夫人和翠萍转身离了席。田大夫向多田介绍了自己的老岳父:“多田先生,给你介绍一下,这便是我的岳父大人。”
多田忙起身给高起祥行了礼,笑着说:“老人家,晚辈给您行礼了。”
田玉川又对高老爷子说:“爹,这位便是来咱永定镇开了西医诊所的日本大夫多田先生。”
高起祥冷笑了一声,说道:“听说多田大夫看病的手艺不咋样,骗俺们中国人的古玩字画儿倒是一绝?”
马金山也冷笑了一声,说道:“可不,多田先生,我听说没几个人来你那医院看病啊!”
多田尴尬地说:“啊……,这个嘛……,中国人还是信服中医,所以我……”
马金山说:“多田先生,我听说你最近一直在京西的大山里转悠,不知道你在找什么?”
多田说:“马署长真是耳目灵通,是的,我把京西大山里跑遍了。唉呀,京西的山中真是太美啦!难怪当年顺治皇帝要把皇家的坟地放在这儿,好风水呀!”
马金山说:“我还听说,多田先生在搜罗我们中国的文物?”
多田一愣,立刻笑着说:“什么都瞒不了马署长,是,我淘换到了几件心爱的古董,我一直特别喜欢中国的文物。”
马金山说:“多田先生,喜欢文物并不犯法,你买来把玩也无可非议。可是,你要想把我们中国的文物带回日本去,那可就是犯了法啦!”
多田愠怒地看了马金山一眼,又看了看高老爷子,冷冷地说:“看来我买了朱大喜的画儿,倒犯了众怒了?”
马金山冷冷地说:“不信你可以试试!”
多田说:“那么请问马署长,庚子年间,八国联军杀入北京,掠走了无数古董、文物又该当何罪?”
马金山拍案而起,破口大骂道:“你他娘的别给脸不要脸!”
高老爷子冷笑了一声说道:“别人的肉能贴到你身上吗?”
田大夫忙起身拦住马金山,说道:“兄弟,人家是客人,有理不打上门客,你可别这样。”
他又连连向高老爷子示意。
多田忙就坡儿下驴,冲马金山、高老爷子一拱手,笑着说:“唐突了,请马署长原谅。我可以保证,今后绝不带一件中国文物出国。”
田大夫对多田说:“多田先生,您是个西医大夫,您怎么看待我们的中医呢?”
多田扶了下眼镜,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说起中西医的区别,我看主要是指导他们的哲学思想不同。贵国传统的哲学,是以‘易经’为指导思想的。正所谓‘《易》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下之道’。‘易经’中认为:世间万物皆由阴、阳构成。所谓天为阳、地为阴,男人为阳,女人为阴。据此指导下的中医理论,总以‘调和阴阳’为治病的基础理论。请问田大夫,在下说得可对?”
田大夫说:“一点儿不错!”
多田说:“而西医的指导思想则是西方哲学,西方哲学认为:世间万物由物质和精神构成。所以,西医的理论基础,就是以改变物质的成分、状态为治疗手段,再通过物质变化促进精神变化,达到治病救人的目的。”
田玉川说:“请问多田先生,中医与西医,哪个更先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