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仙堂药店里,田大夫在给孙福诊脉。田大夫双目微合,三个号脉的手指轻轻移动着。孙福紧张地望着田大夫,小心翼翼地问道:“田大夫,我这身子骨没事儿了吧?”
田大夫长出了一口气,又示意孙福换了另外一只手,继续诊着脉。过了一会儿,田大夫松开号脉的手指头,犹豫了一会儿,认真地说道:“孙福啊,你是受了内伤,病得可不轻啊!这病得慢慢养,以后千万不能再干重活儿了。我可不是吓唬你,说句难听的话,你这辈子就算废了。对付得好呢,就能多活些年,要是累着了,再犯病可就没救了。”
孙福急切地说:“田大夫,俺天生就是个卖苦力的,不干活指着啥养活俺闺女呀?”
田大夫叹了口气,一边动手开着方子,一边说道:“再抓几副药吧,先顾你的身子骨,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孙福拿起方子,紧张地说:“田大夫,这…这药很贵吧?”
田大夫微笑着说:“你只管拿药,钱的事儿你甭操心。”
孙福点了点头,笑着说:“田大夫,我这条命是您给的,我……”
田大夫笑着挥了下手,说道:“别客气,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孙福给田大夫鞠了个躬,到柜台前抓药去了。
马金山走了进来。田大夫忙迎上前说道:“兄弟,我正想找你哩。”田大夫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孙福,压低了声音说:“孙福伤的可不轻,你能不能想个法子,帮他找个轻松的差事?他要还去摇煤球儿,恐怕活不长啊!他闺女还小,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让孩子靠谁?”
马金山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去找找康万金,让他给孙福找个轻松的差事。”
田大夫摇了摇头说:“不妥,康万金是个好人,可他毕竟是个商人啊。商人讲究无利不起早,你把孙福托付给他,三天两后晌还行,日子长了,我怕人家没那份耐心吧?再者说,这孙福又不识字,在买卖铺子里能干啥?”
马金山想了一会儿,一拍大腿说道:“过几天是保定府工头李四儿的五十大寿,他已经给我发了请柬了。到那天我就让孙福拜李四儿为干爹,然后安排孙福带着孩子,上龙王庙保定帮的跤场去打杂。无非是扫扫地、收拾收拾院子,提个茶倒个水,还能累着他吗?”
田大夫点了点头,说道:“我看这办法行。李四儿虽说是个工头儿,可他还真是个‘外场人’,他这人好面子,应了的事儿绝不会反悔。”
马金山说:“那好,我这就去找李四儿。”
这天,田大夫正在大厅里应诊,老多田走了进来,冲田大夫一拱手,笑着说:“田大夫,您好哇!”田大夫抬起头,冲多田微微一笑,说道:“多田先生,您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呀?”多田笑着说:“我反正闲着没事儿,永定镇人不来光顾我的医院,看来我来永定镇开医院实在是大错特错。田大夫,实在混不下去的时候,我只好卖掉医院来寿仙堂给您当伙计了。”
田大夫说道:“多田先生可真会讲笑话,您今天来找我总不会光是为了讲笑话吧?”
多田说道:“田大夫,几天前,我在您家里喝酒,您我之间有个约定,田大夫还记得吗?”
田大夫一愣,然后说道:“约定?什么约定?”
多田把脸一板,严肃地说道:“田大夫,那天你当着我的面儿,用刀砍下一支丁香花的树枝……”
田大夫大笑起来,说道:“噢――,多田先生是为‘这个’来的呀?”
田大夫站起身来,一伸手对多田说:“多田先生,请吧。”二人一起奔了后院。
田大夫把多田带到后院儿的丁香树前,一指树枝上裹着的膏药,问道:“多田先生,你看清楚了,那天我砍下的可是这个树枝?”
多田围着丁香树转了一圈儿,又盯着裹着膏药的树枝看了半天,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正是这支树枝。”
田大夫上前动手揭下裹在树枝上的膏药,随后便把膏药团成一团儿装入口袋中,又用手晃了晃树枝,对多田说道:“多田先生,请看!”
多田走上前在断枝的茬口处仔细打量着,又看了看‘断枝’上碧绿的树叶,一下子惊呆了。多田念念有词地唠叨着: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呀!这断枝不但重新长好了,甚至连痕迹也看不出来。鬼斧神工、真是鬼斧神工啊!多田把目光转向田大夫,一拱手说道:“佩服、实在令人佩服!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世上会有如此神奇的膏药呢!”
田大夫大笑起来,说道:“多田先生,你说这话可就是少见多怪了。中国人的绝活儿数不胜数,多了去啦!我这算什么?雕虫小技而已。”
多田脸上露出贪婪、阴险的表情,忍不住用日本话说:“我一定要把这神奇的秘方搞到手,一定!”
夜晚,在医院多田的办公室里,多田身穿和服,正兴高采烈地欣赏着从朱大喜家里弄来的那幅《西施浣沙图》。多田越看越喜欢,不由得拍着手,高兴地唱起了日本歌曲……
一个仆人走了进来,把茶放在茶几上,小声说:“多田先生,茶给您沏好了。”
多田高兴地把仆人拉到跟前,笑着说:“来,你看看,这幅画儿怎么样啊?”仆人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说:“不就是个大美人儿吗?这种画儿赶集时花几个大子儿就能买到,这有什么稀罕?”
多田摇了摇头,笑着说:“真是个蠢人,你知道这是谁的画儿吗?昨天我把它拿到城里的琉璃厂,专门请一个古董店的掌柜的给估了下价,你知道它值多少钱?三千块现大洋啊!”
仆人瞪大了眼睛,问道:“真的?就……就这么一幅画儿,就……就值三千大洋?”
多田冷笑了一声说:“何止三千?商人都藏奸,他又欺我是日本人,所以他根本就没说实话。这幅画儿的价值,至少值一万块大洋啊!”
仆人惊得目瞪口呆,吃惊地说:“什么画儿,这么值钱?”
多田得意地说:“告诉你吧,这是你们中国明代大画师,‘明四家’之一的唐寅唐伯虎所画的‘西施浣纱图’啊!”
仆人说:“唐伯虎?是‘点秋香’的那个唐伯虎吗?”
多田说:“正是!好了,你不懂。你去吧!”仆人笑着退了出去。多田关上门,开始整理他搜集到的情报。他用毛笔抄写着情报,然后打开画轴儿,把写好的情报迭好了,塞了进去。
之后,他又端起茶碗,一边品茶,一边仔细端详着画上的大美人。渐渐地,老多田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他眼前出现了幻觉:画上的西施姑娘忽然变成了他的的妹妹阿春。阿春在千叶乡下那条小溪中笑着、跑着,用手撩起水往多田身上撩着……
就在多田如痴如醉时,医院的房顶上,一个黑衣蒙面人正像狸猫似地朝多田的房间接近着。
他溜到房檐前,用脚勾住房檐,头垂下来,向多田的房中仔细打量着。此刻,多田正面对着那幅古画儿,一边欣赏,一边喝着酒。
蒙面人轻轻落在走廊上,飞快地贴到墙根儿,掏出一个像烟斗似的“江湖器械”,从窗户缝中往屋里吹着“迷魂香”。工夫不大,多田就犯了迷糊,只觉得四周的景物都晃动起来,不由自主地趴在桌儿上睡了过去。蒙面人轻轻溜进了屋,飞快地抄起挂在墙上的那幅古画儿,卷了起来,背在了身后。接着,他又故意弄出了动静,把多田放在柜子上的瓷器使劲儿摔在了地上,又把多田座位旁边的落地灯踢倒了。两个日本打手听见了楼上的声响,面面相觑,他俩用日本话小声交谈了几句,然后便掏出手枪,一前一后地上了楼。二人来到多田的办公室门前,先用日本话叫了两声,见没人应声,便推门走了进去。头一个打手进了门,径直往倒在沙发椅上的多田身边走去。
第二个打手刚进屋,蒙面人便从门上方落下来,骑在了他的脖子上。就在倒地的一刹那,蒙面人便扭断了打手的脖子。
前面的打手刚一回头,蒙面人便飞快地扑了上去,伸出手指,狠命地捅进了打手的眼窝中。接着,他伸手用大拇指死死地按住了打手的“天突穴”上,那小子扑腾了几下子,便不动了。
蒙面人扯下死者的衣服,沾着死者口中的鲜血,在墙上写道:“杀人者朱大喜”。写了几处之后,蒙面人才飞身出了房门,蹿上房顶,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