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之后,田玉川让小翠儿沏了一壶浓茶,之后又把李王庆到后院上房坐下来。
小翠笑吟吟地拎着壶走了进来,惊喜地喊道:“‘小白龙’,真是你呀?”
李谦忙低首垂眉起身拱手说道:“怎么,姑娘认识我?”
田大夫笑着说:“嗬,我们家小翠经常到跤场上去给你捧场,早就把你当成大英雄了,哈哈……”
小翠涨红了脸,给三个男人沏了茶后,又深情地望了李谦一眼,走了出去。
田大夫问道:“二位,我们家老爷子在哪儿受的伤?怎么会让你们二位救了?”
王万成抢着说:“田大夫,前些日子,煤铺的伙计不是在我们跤场上吐血了吗?我四舅一害怕,就让我们哥儿俩躲到天津去了……”
李谦冲田大夫一拱手,笑着说:“我们哥儿俩去了天津投奔在曹梦九家里当保镖。老爷子不知怎么得罪了天津的日本人,好像是为了一幅画儿,还因为他的一个徒弟,具体怎么回事儿,我也不大清楚。日本人把老爷子的徒弟马六抓起来,关到了曹梦九家里;老爷子夜里来救他的徒弟,结果中了埋伏……”
李谦一五一十地把在天津就高老爷子的过程细说了一遍。田大夫听罢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沉默了。他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我这个爹呀,在永定镇招灾惹祸还嫌不够,居然又跑到了天津惹事生非。唉……”
王万成试探地问道:“田大夫,跟你打听一下,在我们跤场上吐了血的那个煤铺伙计,他…他没事儿吧?”
田大夫笑着说:“你说的是孙福吧?他虽然保住了性命,可如今已成了废人,摇煤球儿这行是干不了啦。”
李谦不快地说:“他一个摇煤球儿的,咱招他惹他了?干嘛跟我们过不去?”
田大夫笑着说:“你们哥儿俩也别怪他,他也是个可怜人。当初他闺女让煤铺的大车把腿轧断了,他来永定镇时间不长,又不知道咱寿仙堂的规矩,为了给闺女凑钱治伤,才向他们掌柜的借钱。谁知那张青山不知怎么和你们结了怨,非逼着孙福去砸你们的场子,这才引出这场是非来……。”
老周走了进来,笑着说:“二位,我陪你们上街去洗个澡,再买两身衣服换换。听说同来顺饭庄新请了个山东厨子,菜做得不错,晚上咱去尝尝!”
说罢,便拉着李谦和王万成走出上房,出门去了。
酒足饭饱之后,老周把李王二人安排在前院儿的客房里住下了。李王二人坐在炕上,仔细打量着四周。
李谦说:“兄弟,听说田家的宅子有一百多年了,这门窗还是原来的,一点儿没走样儿。”
王万成说:“我听人说,他家宅子用的木料都是金丝楠木,当年是从南洋运来的。”
李谦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咱俩往后怎么办呢……”
门推开了,小翠拎着一把大茶壶,笑吟吟的走了进来,深情地望着李谦,笑着说:“李大哥,喝水吧。”
王万成眼睛一亮,忙上前接过小翠手上的茶壶,笑着说:“小翠姑娘,怎么敢劳您大驾?怎么说您也是千金小姐。”
李谦躲闪着小翠热辣辣的目光,忙起身说道:“歇着吧,小翠姑娘。”
小翠动手倒了两杯茶,亲手递到李谦手上一杯,然后说道:“李大哥,我经常上龙王庙去看你们摔跤。你可真棒呀!我就没见你输过。”
李谦紧张地笑了笑,说道:“不敢当!”
王万成笑着说:“输了还成?干我们这行的,要是输了,那就等于把‘饭碗子’砸啦!”
小翠又问道:“李大哥,你是从小儿学的吗?”
王万成抢着答道:“当然是从小儿学的啦,这叫童子功。”
门外传来了呼喊声:“小翠、小翠!夫人找你哪!”
小翠赶忙应了一声,又深情地望了李谦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望着小翠的背影,万成呆住了,自言自语道:“真是个好姑娘啊!”
李谦打趣地说:“兄弟,是不是想给田大夫当上门儿女婿呀?”
王万成红着脸说:“表哥,你别拿我开逗了。我看人家跟你倒挺有意思。”
李谦冷笑了一声,说道:“我可没有那个福气。”
在田宅后院耳房里,田玉川坐在高老爷子面前,笑着说:“爹,您老人家觉得好点儿了吗?”
高起祥躲避着姑爷的目光,小声说:“还是疼啊。”
田玉川说道:“能不疼吗?膝盖骨都打碎了!”
高起祥焦急地说:“玉川,我的腿…还有救吗?”
隔壁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田玉川叹了口气,接着说:“爹,您老人家到天津去干什么?您怎么会招着日本人了?如今您都是当了姥爷的人了,怎么就不能安安稳稳地在家过日子呢?”
高起祥把脸扭向一边儿,生气地说道:“我没干对不起人的事儿!”
田玉川无奈地说:“您老人家老这么瞎折腾,首先就对不起您外孙子啊。您就不想想,翠萍正在坐月子,让她知道了您又受了枪伤,她受得了吗?”
高起祥着急地说:“别、你可千万别告诉她。”
田玉川赌气的说:“我能瞒得住吗?爹,您可千万别以为我们都是傻子,您在永定镇干的那些事儿,我是心知肚明啊!”
高起祥恼怒地说:“我干什么了?你用不着对我这样,我不在你家里待了,老子回义地!”
田玉川忙上前把老爷子按在炕上,陪着笑脸说:“您老人家消消气,干嘛跟我一般见识?”
高老爷子长出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田玉川忙站起来,摇了摇头,走出了房门。
第二天上午,田玉川挑开前院儿李王二人住的那间房的门帘进了屋,对李谦、王万成一拱手,笑着说:“听说二位要走是吗?”
李谦说:“田大夫,老爷子交给您了,我们哥儿俩……”
田玉川微微一笑,说道:“二位能告诉我,打算投奔哪儿呢?”
李谦低下了头,为难地说:“这个……”
田玉川说:“为了救我们老爷子,你们俩在天津得罪了日本人,天津你们是回不去了吧?据我看,二位也不是那种肯长久寄人篱下,甘心给人家当打手的人。也许你们还不知道吧?自你俩离开永定镇之后,你四叔李玉林又从保定老家新请来了教师爷。如此说来,龙王庙跤场怕是也没有你们的位子了吧?就这么回保定老家?你们不怕让人耻笑吗?我知道,离开老家闯荡江湖的人,混不到衣锦还乡的份儿上,是不会回老家的。依我看,二位如今好比水上浮萍,怕是没地方落脚了吧?”
李谦看了看表弟王万成,沉吟了一会儿,又说道:“田大夫,天下大了!相信总有我们哥俩的安身之处吧?”
田玉川说:“既然如此,二位为什么不能在我寿仙堂落脚呢?”
李谦忙说道:“田大夫,人常说,施恩图报是小人。当初我们俩出手救高老爷子,可并没指望图您的报答。我们哥俩年轻力壮的,哪能赖在您家里当清客呢?”
田玉川胸有成竹地说:“我早盘算好了,二位既然不肯在我家里当清客,那么二位肯不肯屈尊在我寿仙堂当伙计呢?我花钱雇你们,这总行吧?”
王万成眼睛一亮,抢着说:“田大夫,您是说让我们哥儿俩跟您学医?”
田大夫微笑着说:“只要二位不嫌委屈。”
李谦一拍手,激动地说:“太好了!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没地找的好事儿啊。老话儿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要是能跟您学医,那真算我上辈子烧了高香了。成天干那些打打杀杀的勾当,啥时候是个头儿呢?这种争强斗狠的‘买卖’,我早厌烦了。田大夫,我们哥儿俩既然要拜您为师,总得有个拜师仪式吧?您看……”
田玉川摆了摆手,说道:“我可不敢让你们二位给我磕头,你们救了我的老岳父,是我田家的大恩人哪。”
李谦说:“一码归一码,我们不公开给您行拜师礼,日后没人承认我们俩是您的徒弟呀!”
田大夫想了想说道:“这好办,过几天咱们摆几桌酒席,把永定镇地面儿有头有脸的人请来热闹热闹,我跟大伙儿把话挑明,就说已经受过你们的拜师礼了。谁还能说什么?还怕大伙儿日后不认帐吗?”
李谦想了想说道:“行,就依您。田大夫,从现在起我们哥俩就不是寿仙堂的客人了,您看我们哥俩从哪儿干起哪?”
田大夫说道:“你们俩要是没什么事儿,就先到柜上跟着我那两个徒弟认认药吧。往后每天早晨起床后,先背汤头
歌,然后打扫打扫院子,吃完早饭后,就上柜台前认药抓药。咱寿仙堂以治疗跌打损伤为主,少不了推拿按摩的力气活儿,到时候你们跟着我干,慢慢的就学会了。走,我现在就带你们到柜上去。”
田大夫带着李王二人出了房门,奔了前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