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林看了看马金山,笑着说:“只要他愿意认,那我就当他的干爹了!”
马金山把手一拍,笑着说:“就这么定了!我说李头儿,等到了那一天,人家孙福一个头磕在地上了,你这干爹得送干儿子点儿礼物啊。”
李四儿爽朗地说:“按我们保定府的规矩办,我给他打一把长命锁,当众给他小子挂上!”
马金山说道:“打一把长命锁够吗?别忘了,你认了这个干儿子,可就有了干孙女了,你不给干孙女预备点儿礼物吗?”
李玉林爽朗地大笑起来,说道:“决不能少了她的,你放心,到时候我预备两把长命锁,一把铜的,给干儿子挂上,一把银的,专门留给我孙女。”
说罢,众人大笑起来,马金山起身告辞了。
康宅,大门口重新油了一遍漆,看着更气派了,马金山走进大门,直接奔了后院,大声喊道:“康掌柜、康会长!”
康万金忙走了出来,吃惊地说道:“马…马署长,怎么是您?”
马金山笑着说:“康大掌柜,怎么,不欢迎吗?”
康万金忙说道:“岂敢?马署长大驾光临,那是…那是蓬荜生辉呀!”
马金山把手一挥,说道:“什么蓬荜生辉?康大掌柜,就让我在院子里站着吗?”
康万金忙上前拉住马金山的手,笑着说:“屋里请、请!”
二人进了客厅。
康万金让人给马金山沏了茶,笑着说:“马署长,您今天怎么有空上我这儿来了?”
马金山笑着说:“康掌柜,我今天是来当个和事佬的。”
康万金一脸茫然,问道:“当和事佬儿?我…我没跟别人闹别扭哇!”
马金山抿了口茶,打量了康万金一阵子,说道:“康大掌柜,我今天来是为了你那两个兄弟。”
康万金板起了脸说道:“提那两个东西干什么?分家之后,他们俩不到半年就把分给他们的店铺抵给了人家。像这种败家子儿我留他干嘛?都是我爹在世时把他们惯的!”
马金山点了点头,说道:“我不能说你做得不对。长兄如父嘛,兄弟不争气,你这当哥哥的管教也是应当的。可你还不知道吧?你那两个兄弟如今都把大烟戒了,在店铺里当小伙计也都干的不错。俗话说得好,浪子回头金不换嘛,你是不是让他们回家了?”
康万金点了点头,说道:“马署长,不是我驳您的面子,要想把大烟戒掉,三天两后晌可不行,他们两个被我轰出家门后,是因为连饭都吃不上了,这才戒了烟。现在就让他们回来,我怕他们好了伤疤忘了疼,过些日子还得接着抽。”
马金山说:“那你有什么打算?”
康万金叹了口气说道:“再等些日子吧,让他们多受点儿罪有好处。”
马金山想了想,说道:“好吧,我知道你这当大哥的是为他们好,让他们多受点罪也好,要不成不了人哪。”
康万金点了点头,说道:“马署长,上边…没…没找你的麻烦吗?”
马金山把眼一瞪,说道:“找我啥麻烦?山西会馆拍卖的款子,我都交上去了。他们还能怎么着?”
康万金说:“我是说…我们家那些铺子……。”
马金山冷笑了一声说道:“铺子是你们家的产业,谁敢打你们家产业的主意?康掌柜,你是不是打算把你们家的产业送给上边,换个一官半职的呀?”
二人一起大笑起来。
春去冬来,寒来暑往;永定河封河、开河,开河又封河。燕子来去,去了又来,转眼就是几年。到了1931年初春,田玉川的儿子――金虎都五岁了。这天一大早,金虎就指着房檐下唧唧喳喳叫着的燕子,大声喊着:“小翠姐姐,快来看哪!小燕子飞回来了。妈,快来看燕子呀!”
小翠走了出来,仰望着房檐下的燕子,笑着说:“你们回来啦?还不错,还算有良心,还能记着这个家。”
小翠抱起金虎,一起和朝屋檐下的燕子招手笑着……
转眼到了这年的秋天,日本人先设计炸死了东北王张作霖,之后又找借口向沈阳发动了进攻。在内战中不可一世的东北军居然一枪没放就让出了沈阳城,退向了关内。事变发生时,堂堂的少帅张学良正在北平看戏。难怪后来马君武先生在报纸上发表诗讽刺这位“小六子”,诗云:赵四风流朱五狂,翩翩蝴蝶(蝴蝶是当时有名的女明星)正当行,温柔乡是英雄冢,哪管东师入沈阳。高级军书也搬来,开场弦管又相催,沈阳已陷休回顾,更抱阿娇舞几回……
在永定镇大街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报童挥舞着手上的报纸,奶声奶气地喊道:“看报、看报!日本关东军向奉天我军挑衅,少帅张学良发表谈话,表示决不抵抗。一切待‘国联’出面调停……”
寿仙堂内,田大夫从病人手中接过一份报纸,看了两眼之后,一拍桌子,大声骂道:“真他娘的无耻!政府养那么多军队干什么吃的?直奉战争的时候,东北军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一见日本人就草鸡了?”
病人甲说:“全国的军队就东北军有飞机,你说他们怎么那么草包呢?”
乙说:“甲午年间,中国的军队就吃了败仗,割地又赔款。可如今已经是民国了,政府怎么还这么熊?打得过打不过先放在一边儿,你不能一枪不放就把沈阳让给了日本人呀!张学良真他妈不是玩艺儿!他爹还是让日本人给炸死的,他怎么能置国恨家仇都不顾呢?”
透过临街的玻璃窗,人们看到了大街上的人们自发地组织了游行,有人带着喊口号:“还我东北,严惩肇事凶手!”
几个叫花子跟在流行队伍后边,一边敲着手上的牛膀骨,一边唱着:“小日本忒可恶,胆大包天犯我国,草包少帅张学良,丢了沈阳卖了国……”
田大夫望着游行的队伍,激动地站起身来,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咬牙切齿地说:“娘的,我要是再年轻二十岁……。”
李谦走上前来,对田大夫说:“师父,您放心,您岁数大了,我们哥俩可正年轻力壮呢,真到了那一天,我们决不会给您丢脸!”
火车站前的日本医院门前,挤满了愤怒的人们,老多田忙让部下关紧了大门,招呼所有的人都躲到了楼上。愤怒的人们一开始只是在医院门口举拳头、喊口号儿;但很快就开始用砖头石块砸烂了医院的门窗玻璃。
多田站在楼梯口大声对手下人招呼道:“谁也不许出大门,让他们砸!砸完之后,我找他们政府包赔我的损失。”
愤怒的人们砸烂了医院的门窗后,就退去了。老多田这才偷偷地溜下楼来,急匆匆地朝警署走去。来到警署后,多田匆匆地闯入马金山的办公室,大声吼道:“马署长,一伙暴徒砸了我的医院,我要求你派人保护!”
马金山白了多田一眼,说道:“怎么?你把我当成给你看家护院的啦?好吧,究竟是谁砸了你的医院,是张三还是李四,总得有个姓名吧?”
多田咽了口唾液,冷笑了一声,说道:“姓马的,跟我耍混蛋是吧?我是日本侨民,假如你不能秉公办理,我要把今天的事情向我们的领事馆报告。”
马金山一拍桌子,大声吼道:“多田,谁说我没有秉公办理?你说有人砸了你的医院,可又说不上来肇事者的姓名,你让我如何办理?好比说,有人举报是你派人杀死了朱大喜,可又没有证据……”
多田冷笑了一声,说道:“马署长,你不要后悔。”
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马金山对警员吩咐道:“你去告诉扶轮中学的教员和学生们,砸了日本医院是小事儿,千万别和多田他们动手,小鬼子有枪,小心吃亏。”
警员应了一声,跑步出了警署……。
当天下午,日本医院门前就出现了两个手持大枪的日本军人。远处老百姓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着,紧张地打量着鬼子兵狂傲的表情,闪闪发亮的刺刀。
闻讯后,马金山立即骑着马带着全副武装的警察,来到医院门前。他从马上跳下来,大声吼道:“下了他俩的枪,捆起来!”
警察们扑上前来,麻利地下了两个日本兵的枪,随后又把两个日本兵捆了起来。
多田快步跑了出来,用手指着马金山说:“姓马的,你…你欺人太甚……”
马金山一挥手上的马鞭,大声说道:“老鬼子,你他娘的放肆、大胆、混蛋――。”
多田一蹦老高地吼道:“歹徒砸了我的医院你为什么不管?”
马金山吼道:“你涉嫌杀害朱大喜!”
多田一惊,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接着说道:“既然你不能保护日本侨民的安全,我当然有理由向我大日本皇军驻丰台的军队请求保护了!你凭什么下了我的士兵的枪?”
马金山凑到多田跟前,大声吼道:“多田,你他娘的撑糊涂了吧?根据中日两国协议,驻丰台的日军只能在北宁铁路沿线活动。这两个拿枪的日本大兵到我永定镇来干什么?我这就宰了他,你的上司也不敢放个屁,你信不信?”
多田尴尬地咽了口唾液,低下了头。他当然明白:马金山说得不错,根据中日两国的协议,北宁铁路线上的日军的确不得离开铁路线擅自活动,他从丰台的兵营里调兵来永定镇已经失策了。奉天事件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万一今天的事儿闹大了,他多田可担当不起呀!
他走到马金山跟前,给马金山鞠了一躬,说道:“马署长,我…错了。请您高抬贵手,放了那两个士兵,我这就让他们回丰台。”
马金山用马鞭一捅帽檐,大声说:“本署长耳背。我听不清你说的啥?”
多田脸上的肌肉抽搐开了,无奈地又给马金山鞠了一躬,声嘶力竭地吼道:“马署长,我错啦――。”
围观的人们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