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树叶越来越少,院落里的落叶却越来越多。天刚亮,王万成便抱着大扫帚,从里到外,打扫着院子。两套院子打扫了一遍,又把大门口的落叶打扫干净,王万成又挑起水桶,出门儿挑水去了……
最近,王万成显得精神头儿特别足。争着干杂活儿,一有空儿,就面朝墙壁,嘴里念念有词地背汤头歌。无论谁加工药材,他都要凑上前去,向人家问个仔细。他心里有了盼头儿,巴不得尽快熬上个“坐堂大夫”。到了那时候,他就能跟小翠儿成亲了。所以,王万成干起活来浑身是劲儿,有时还忍不住哼上两口儿“河北梆子”呢!
看到表弟这副兴奋的样子,李谦觉得十分难过。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药铺当伙计,得先从干杂活儿干起。一边给师兄们打下手,一边学习有关药材的各种知识。之后,还要上山去采药,到河北省安国县的药材市场去采买药材。最后,才是学习制造各种膏、丸、丹、散。等对中药材的药性、禁忌、十八反等常识烂熟于心之后,才能有资格在田大夫身边,学习“望、闻、问、切”的本事,同时学着给病人开药方。起码再过上三、四年,还得绝大多数患者认可了,才能独立坐堂,给病人治病。粗粗一算,没个十年、八年的功夫,根本别想熬成个“坐堂大夫”。他和表弟救过高老爷子的命,寿仙堂上上下下都对他俩格外客气。然而,这却不能成为破格提拔他俩的理由。人心是杆称,“坐堂”的资格是熬出来的,不但要让田大夫点头儿,更得让广大患者认可才行啊1而王万成却痴心的以为:他兢兢业业地熬上个三两年,就能“坐堂”了,这不是做梦吗?然而,他实在不忍心把这话点破。看到表弟那股热乎劲儿,他那么做实在太残酷了。他坚信田大夫肯定会另想办法成全万成,否则的话,他的这位“傻老弟”非神经了不可!
吃早饭时,田夫人荷香专门跑到了前院儿,伏在李谦耳边轻声说:“李谦,待会儿吃了饭到我屋里来一趟。”李谦不知所措,只得点了点头。王万成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说:“哥,夫人叫你干什么?有了好消息快点儿告诉我啊!嘻嘻……”
吃了早饭,田大夫忙到前边大厅去应诊,伙计们各司其职,忙碌起来。李谦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了后院儿。到了田夫人的房门口儿,李谦咳嗽了一声,大声说:“夫人,我来了,您有什么吩咐?”
“李谦呀,来,到屋里坐。”
李谦无奈,只能推开门,走了进去。田夫人忙让坐、倒茶,弄得李谦十分拘束。他如今是伙计,哪敢让老板娘这么招待呢?李谦红着脸站起身来,双手作揖,低首垂眉地说:“夫人,有事儿您吩咐!”
荷香一笑,眼珠儿一转,一看李谦那副紧张的样子,便不打算兜圈子了,她沉吟了一会儿,索性开门儿见山地说:“李谦,我想作主把小翠儿许给你为妻,你……”
“唉呀!夫人,这可不行啊!李谦头上冒了汗,忙打断了夫人的话,急切地说:”夫人,万成和小翠儿姑娘两情相悦,我是万成的表哥,怎么能横刀夺爱?夫人,请别陷我于不义,此事万难从命啊!“
“你可想好了,你要是娶了小翠儿,我当下就让你接替老周的位子。不用你花一分钱,白得一个漂亮媳妇……“
“夫人,饶命啊!您要再这么说,就是逼李谦去上吊了……”
一看李谦快要哭出来了,荷香只得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真是个大丈夫,可惜我们小翠儿没这个造化。”她抬起头,笑着对李谦说道:“别说得那么可怕,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还不成吗?好了,你忙去吧!”
“是!”李谦用手抹了下额头上的冷汗,赶紧撤步离开了田夫人的房中,急匆匆的到柜上忙去了。
不管怎么说,万成和小翠儿的亲事,渐渐被人们认可了。寿仙堂上上下下,谁也不相信田大夫会真的等到王万成熬成“坐堂大夫”才给他俩成亲。大伙儿都认为:那不过是田大夫为了激励万成好好干,故意用的“激将法”而已。大伙儿都估计:等春节前后,田大夫一定会为万成和小翠儿“办事儿”。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当着大伙儿的面儿,小翠儿跟万成不再逗嘴磨牙地开玩笑了,但避开大伙儿的眼睛,这对青年男女却如同“干柴近烈火”,很快就燃烧起来。俩人很快就突破了男女间最后的“防线”,偷食着甜蜜的禁果。
最揪心的就得说是李谦,每当他一觉醒来,发现表弟不在身边时,,心里就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他牢记着老辈子人传下来的古训,所谓“奸出人命赌出贼”;表弟干出了“那事儿”,是捅了天大的漏子呀!但究竟该怎样劝阻表弟,李谦却没了主意。他只好默默地祷告上苍,求老天爷保佑表弟和小翠儿姑娘了……
寿仙堂前后统共有两套院子,到处都有人,万成和小翠儿姑娘到哪儿去幽会呢?寒冬腊月,滴水成冰,他俩总不会跑到野地里去吧?冻也冻死啦!其实,小翠儿和万成约会的地点,就在后院儿那五间常年上着锁的南屋里。那是田大夫配药的密室,除了田大夫本人,任何人都没有进过那五间南屋。那屋里冬天每天往炉子里添煤,都是田大夫自己亲自动手,从不让伙计们傍前。早年间,人们家中用来锁门、锁柜子的锁,都是那种老式铜锁。那还是小翠刚到田宅时,有一次,她无意中用自己手上的钥匙,偷偷地捅开了南屋门上挂着的铜锁。他绝对没有窥探田大夫机密的意思,纯粹是小孩子淘气而已。而且,虽然她捅开了门锁,却没敢跨进南屋半步。她知道,那是田大夫配药的密室,连夫人荷香都没进去过,何况她一个使唤丫头呢?
然而,当她和万成的感情不断升温时,本能驱使她急于要找一个隐秘的场所,好让她和万成共享爱情的甜蜜。这时,她又想到了田大夫配药的密室。于是,她便在白天偷偷地和万成约好,待夜深人静时,她便偷偷地溜出房间,来到南屋门口儿,掏出钥匙,用颤抖的手捅开那把大铜锁,溜进屋里,和万成偷情。
南屋也是五间的格局,和北屋不一样的,除了整体比南屋低三尺,内部的结构也不一样。五间屋里只有一个门,中间三屋打通,堆放着各种药材和切刀、药碾子、杵子等加工药材的工具。东西各有一间卧房,房里照样盘着土炕和地炉子。西头儿这间房,还专门生着了炉子。尽管这屋里从来不住人,但土炕上也铺着苇席,而且收拾得十分干净。于是,这里便成了小翠儿和万成幽会的场所。不但绝对隐秘,而且还十分温暖。除了“身子不方便”的那几天,小翠儿几乎天天都和万成在此共渡良宵。
有几次,小翠儿和万成幽会后,回到房中,被田夫人发现了。但小翠儿便谎称“拉肚子、去厕所了”,便轻而易举地遮掩过去了。
事后,小翠儿和万成都感到后悔和害怕,这要是让别人发现了,还有什么脸面活着?更让他俩害怕的是:万一要是有了身孕可怎么办?然而,一到天黑,这对有情的男女又被欲火熬煎的不管不顾了。难怪人们常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里面的“当”字,怕是什么也无法约束的。
这天半夜,狂风大作,扬起的沙里不时打到窗子上,发出吓人的声响;干枯的树枝,时而被狂风折断,然后飘落到院子里。小翠儿和万成又先后溜进了后院儿的南屋,在靠西头儿的那间卧室的床上,贪婪地享受着男女间的快愉。俩人云雨之后,万成突然想撒尿了。一则怕外边天气冷,二则也舍不得炕上的小翠儿,万成便下了炕,摸索着到了炕洞前,搬开炕洞前盖着的石板,尿在了炕洞里。之后,他赶紧又上了炕,把小翠儿拥在了怀里。
小翠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便推开万成,低声说:“你把炕洞口儿的石板盖好了吗?”
“没事儿,嘻嘻。”万成说着,又把小翠儿压在了身子下边。
小翠儿使劲推开万成,埋怨道:“我干爹可仔细了,要是让他看出有人到这屋里来过,那还了得?”说着话,小翠儿摸索着下了炕,用手从窗台儿上摸着了火柴,走到炕洞前,划着火柴一看,突然间大叫了一声,扔了火柴,瘫倒在地上,浑身哆嗦着哭开了。
万成忙下了地,把小翠抱起来,放在了炕上,一边轻轻抚摸着小翠儿,一边低声安慰着。然而,小翠儿却缩成一团,浑身颤抖着,想哭又不敢哭出声来,任凭王万成怎么哄,小翠儿也拢不过神来。万成害怕被别人发现,忙穿好衣服,又安慰了小翠一番,提前离开了南屋,回到前院儿去了。
万成走了之后,小翠儿挣扎着用石板掩好炕洞口儿,又小心地锁上门,也回自己的房中去了。当天夜里,小翠儿就开始发烧,而且是一阵儿明白一阵糊涂,不吃也不喝,死死地攥着田夫人的手,一个劲地嚷着“害怕”。小翠儿这一病,可把田夫人急坏了。第二天清早,她赶忙把田大夫叫到房中,让他给小翠儿把脉。谁知,小翠儿一见到田大夫,就象见了鬼似的,睁着惊恐的眼睛,缩到了炕的尽里头,说什么也不让田大夫给她把脉。
看这小翠儿奇怪的样子,田大夫也感到十分纳闷儿。根据他的经验,小翠儿这是受到了极度惊吓。然而,她白天在院儿里玩儿,晚上跟荷香睡在一个炕上,怎么会受到惊吓呢?田大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提笔开了个安神的方子,让伙计找方抓了药,吩咐冯嫂给煎了,然后让田夫人哄着她喝了下去,吃了药之后,小翠儿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小翠儿这一病,可把王万成吓坏了。他有心来看看小翠儿,又觉得自己干了“那事儿”,难免心虚,怎么也不敢到后院里来。他整天就象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白天干活儿常出错儿,有时候竟然把中药当成茶叶,给客人泡了茶。晚上经常被恶梦吓醒,然后便放声大哭。他这一折腾,可把李谦急坏了。看见表弟痛苦不堪的样子,他又不忍心询问表弟和小翠儿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由于什么都不了解,他想去安慰表弟也无从张口。日子一长,李谦也瘦多了。于是围绕着李谦、万成兄弟俩和小翠儿这蹊跷的病,寿仙堂上上下下便偷偷地议论开了。然而,人们谁也猜不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