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母毕竟是饱经风霜的老人，对儿子的突然出现，并没有显得特别吃惊。老太太流着眼泪，一边用手抚摸着儿子的头，一边哽咽着说：“山子，是你回来啦？娘……还以为这是做梦哩……”

“娘啊！儿子不孝呀……”马金山哭得简直是撕心裂肺，任凭谁扶，他也不肯起来。一边哭、马金山一边念叨着小时候老娘为他吃过的苦，一边自责着自己的“不孝”。弄得身后的田玉川、田夫人、翠萍等人十分尴尬，大伙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还是老太太发了话：“山子，快起来吧！你跪在这儿只管哭，让你田大哥，田大嫂他们咋想？好像人家给我们娘母子气受了似的。”

田玉川忙走了进去，扶起了马金山，笑着说：“可不，我尽给老太太气受了。你这当儿子的回来了，可得好好为老太太撑腰、作主哇！”一句话说得马金山破涕为笑了，这才站起身来，招呼田夫人和翠萍二人：“二位嫂子，快进来。”他又走到自己妻子跟前，裂开嘴傻笑了笑，小声说：“你……你好吧？”他又忙用左手把儿子抱起来，一边在儿子脸上亲着，一边笑着说：“是狗蛋吧？叫、叫爹呀！哈……”

“啥狗蛋，人家孩子上学了，如今有了大号，叫‘马玉虎’。”田夫人说着，便走过来，用手指刮了下孩子的脸蛋儿，人们都笑了。

田玉川和翠萍所生的儿子也属“虎”，和马金山的儿子同岁，这时也走到耳房中，来看这位充满传奇色彩的马叔叔。马金山忙抱起他，笑着问道：“这是俺侄儿吧？田哥，这小子叫啥名字？”

“田金虎，和你儿子同岁，都是属虎的。”

马金山惊喜的笑着说：“好，咱家两只虎，还怕他‘小日本儿’吗？”

众人大笑起来。

田玉川忙让冯嫂预备家宴，款待马金山。他又打发人去义地把老爷子接回来，又叫来柜上管事儿的老周，和李谦、万成兄弟俩，全家人围坐在一起，为马金山接风把盏，听马金山讲述察哈尔抗日同盟军的往事。

高老爷子起身给马金山倒了杯酒，双手端起来，递到马金山手上，大声说：“马……马先生……”

“别，大叔，俺可承受不起，您就叫俺马金山吧！”

“那不能！”老人把脖子一梗，认真地说：“你为国家流血，是国家的功臣。功臣的大号，岂是一般人随便能叫的？来，我敬你一杯！”

老爷子一挑头儿，众人也跟着响应，于是，大伙儿纷纷给马金山敬开了酒。

田夫人看了马金山一眼，问道：“金山兄弟，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这……”马金山语言又止，他看了看母亲、妻子、儿子，不由得低下了头。

马老太太用手捋了下额前的头发，坚定地说：“这还用问？金山他还得走。日本人来了，他一个大男人不上战场谁上战场？”老人抬眼看了看儿媳妇宝荣，轻轻叹了口气，又接着说：“你这回走无论如何得把你媳妇带上。自你俩成亲之后，一直是聚少离多，都是娘拖累了你。让你媳妇儿跟你去抗日，你上阵打仗，她给你烧水做饭；你要是受了伤，让她给你喂药喂水……”

“好！”高老爷子头一个喝起彩来，人们都非常敬佩马老太太，如此的深明大义，实在难得。高老爷子忙让人给马母倒满了酒，他也端起酒杯，激动地说：“老嫂子，我得敬你一杯，你今天这番话，让我想起了当年的‘岳母刺字’。儿子有出息，全凭你这当娘的教导的好啊！”众人也齐声附和，纷纷向马母敬酒。老太太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连说“不敢当”。

田夫人把玉虎拉过来，搂在怀中，在孩子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然后慢慢抬起头，对马金山说：“兄弟，大娘说得对，你跟弟妹是不能再分开了。当女人的，讲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抱着走’。你去抗日，弟妹应当随你左右。搁从前呢，大娘和弟妹带着玉虎在你们河南老家，这话自然是说不起的。你为国尽忠，弟妹只好留在家中，代你尽孝。可她们娘儿三个来到咱家，咱就是一家人了。让弟妹跟你走吧！让玉虎跟着我，我保证帮你把玉虎带好，你还信不过你这老嫂子吗？”

马金山激动地冲田夫人一抱拳，大声说：“全仗嫂子啦！”

李谦看了看王万成，哥儿俩一对眼神，李谦便站起身来，冲马金山一抱拳，大声说：“马大哥，佩服！您吃了那么多苦，还雄心不减，一心为国尽忠，我们哥儿俩难道不该为国效力吗？我们哥儿俩跟您去打鬼子，决不当孬种！”

“对！”王万成接着说：“马大哥，有您领着，咱们跟日本鬼子拼到底！我们哥儿俩过去在铁路工厂少林会当教头时，教了不少徒弟，他们也是有血性的汉子，只要您马大哥树起抗日的大旗，我一定带他们投到您的旗下！”

“好！”马金山激动地站起来，他此次赴京西组织抗日游击队，正愁手下没人呢，听了王万成的话，他忙追问道：“兄弟，你能从铁路工人中拉出多少人来？”

“一、二百没问题！”

马金山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说：“不行，咱暂时还不敢收那么多人，咱……没枪没钱哪！这样吧，有家室的、家里有老人的，独子的咱一律不要，先拉上个四、五十人，行吗？”

“行啊！我待会儿连夜就找他们去。”

考虑到田大夫身边得留个得力的帮手，马金山便让李、王兄弟二人留下一个，帮田大夫照顾家。可这哥儿俩都不想留下，最后只得“抓阄”来决定。老天真会捉弄人，竟让王万成抓了那个“走”的字条，李谦却被留下了。

当天夜里，马金山便带着妻子宝荣和王万成、以及五十多名愿意跟他上山的铁路工人，向京西的大山里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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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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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7月26再改于北京琉璃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