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一拍桌子,把桌儿上的茶碗震地跳了起来,厉声吼道:“你吊着那副死人脸给谁看?田玉川我告诉你,李谦要是离开这个家,我就跟他一块儿走。你无情,我高起祥不能无义!”
“爹,您老人家言重了,我受……受不了哇!”
马母忙起身在高老爷子肩膀上拍了两下,笑着劝道:“您恁大嗓门干啥?有话好好说嘛!”
田玉川咽了口唾液,摆出一副“一不做、二不休”的架势说:“既然到了这个份儿上,我也不瞒着了。小翠儿……小翠儿……怀孕了……”
此语一出,屋里的人全愣住了。人们谁也不说话,屋里沉闷的就像要爆炸似地。大伙儿投向李谦的目光,渐渐地由同情变成了疑惑,终于变成了谴责。
李谦也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心里暗暗叫苦,他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此刻,他已顾不上委屈了,心中充满了恐惧。在他的记忆中,清晰地记着人们对“奸夫、淫妇”残酷的惩罚。他刚懂事儿时,老家那个村里的一个年轻的寡妇,跟一个走乡串户的游医有了奸情。事情败露后,愤怒的族人将那对“不要脸的男女”剥得一丝不挂,绑在村里的大庙前,浇上煤油,点了“天灯”……。
在天津,人们至今还记得曹梦九为他的把兄弟报仇,将那东北军的连长和那谋害亲夫的女人一起钉在木排上,顺着海河,流向了大海……
他来永定镇时间不长,尚不知道永定镇人将用什么方法来惩治奸夫淫妇。但完全可以想象,其残酷程度绝不会亚于保定、天津。他的心紧紧地缩成了一团,仿佛看到了表弟万成和小翠儿姑娘被人绑着,拉上了街头……
还有善良、义气、医术高超的田大夫,倘若这丑闻张扬出去,田大夫还怎么在永定镇待下去?他一走,高老爷子、马母又指望谁?太可怕了,李谦双手抱着头,大叫了一声,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他这一哭,高老爷子心里又受不住了;老人忙摆了摆手,大声说:“哭个屁!有啥大不了的,咱马上给你们把喜事儿一办,还怕他谁再嚼舌头?”
李谦猛的站起来,急切地说:“可是……”
“可是个屁,!“高老爷子烦躁地一挥手,瞪著眼吼道:“李谦,你小子怎么这么没出息?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你是不是还想把这事儿往人家王万成身上推?”
“不是,我……”
“不是就好!”高老爷子“哈哈”一笑,用手捋着胡子对马母说道:“还别说,这小子长得一表人才,是招女人喜欢。唉呀,可惜我只有一个闺女;要不然,我非招他做女婿不可。”众人听了老人的话,也都笑了起来。女人们就坡下驴,借机夸开了李谦。到了这个地步,李谦再也解释不清了。人们谁也不相信,心高气傲的小翠儿姑娘,放着一表人才的李谦不去找,会去找那黑不溜秋的王万成。当初高老爷子出面提亲时,荷香不是也没看上万成吗?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李谦纵然浑身是口,又怎么说得清呢?除非此时此刻王万成突然出现,拍着胸脯对大伙儿说:小翠儿肚里的孩子是我的。否则,谁能相信李谦的清白?李谦的脑子乱极了,还沉浸在琢磨着人们惩治偷情者的恐惧之中。他完全没了主意,简直就像一具木偶,一举一动,全要听凭别人的操纵了。
寿仙堂后院耳房中,田夫人和翠萍正在帮小翠梳妆打扮着。着上新娘子装束的小翠一脸木然,毫无表情。田夫人笑着说:“小翠,这回你心满意足了。往后呀,跟李谦好好过日子,那俗话说了‘男人是个搂钱的耙子,女人是个装钱的匣子’,他搂一耙子,你装一匣子,小日子准保越过越红火……”
小翠脸上淌下了泪水,心里充满了自责与无奈:我和万成惹出了祸,凭啥让李谦大哥来背黑锅呢?不,我不能这么干。这样太不公平了,我不能嫁!
小翠摘下头上的头饰,哭着说:“我不干!我不干嘛――”
翠萍忙拾起头饰,笑着给小翠插在了头上。田夫人生气地说:“这事儿由得了你吗?你干爹可是个要脸面的人,如今你们俩已经把生米做成了熟饭,你又说不嫁了,这不是往你干爹脸上抹黑吗?”
小翠大哭起来……
田夫人叹了口气,心疼地上前抚摸着小翠的头,笑着说:“小翠,干娘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怕李谦当不了坐堂大夫,往后日子过得艰难,对吧?嗨――,这个你放心,干娘做主了。往后让杨子雨和陈文进出去自立门户,把李谦留在柜上,一辈子都跟着你干爹。你还有啥不放心的?”
小翠哭得更厉害了……
在田玉川的指挥下,寿仙堂的伙计们忙着布置新房,订花轿,请吹鼓手,张罗酒席,为两位新人赶制新衣服。两天之后,一顶轿子将小翠抬出了寿仙堂,后面跟着一伙吹鼓手。李谦面无表情地骑在高头大马上,身上十字披红,跟在花轿后边,在大街上走着。
李谦心里这个委屈:倒了八辈子的霉了,人家偷牛我拔桩,我他妈冤不冤哪?小翠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是万成的,凭什么让我认这壶酒钱?唉――,丢人哪……
李四儿在人群中认出了李谦,忙挤到李谦跟前,指着李谦大声吼道:“好小子,娶媳妇都不告诉你四叔一声,你眼里还有你四叔吗?”
管家老周忙上前拉住李四儿,笑着说:“四爷,什么话也甭说了,您那,赶紧跟我入席去吧。”说罢,拉着李四儿进了寿仙堂。娶亲的队伍又吹吹打打地朝前走去。几个叫花子敲打着牛棒骨,围着李谦唱开了:
小翠姑娘赛天仙,
李谦英雄一少年,
郎才女貌成婚配,
夫妻和美到百年……
寿仙堂前院,田大夫强颜欢笑,招呼着喝喜酒的客人们。他走到李四儿跟前笑着说:“四爷,不;四哥!打今儿个起,咱哥儿俩可就是‘亲家’了!来,咱哥儿俩干一个!”
李四儿一脸不快地站了起来,说道:“田大夫,您可别这么说;我姓李的高攀不上!我得问问您,我侄子李谦结婚,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啊?他眼里还有我这个四叔吗?田大夫你…你这是拿我李四儿不当人哪!”
田大夫本来心里就不痛快,此时便狠狠地把酒杯摔在地上,大声吼道:“你别他妈的逮住便宜卖乖了!你还有脸在我跟前说三道四?我这一肚子火还没地方去撒呢!”
李四儿站起身来,冲田大夫一拱手,说道:“田大夫,您对我们保定帮的爷们儿有恩,您打我骂我都行。可我也得把话说在当面,打今儿往后,我没李谦这么个侄子!”说罢,李四儿推开众人,气呼呼地朝外走去。
田大夫脸上的肌肉抽搐起来,他一跺脚,转身回了后院。
老周忙站起身来,笑着对客人们说:“老几位,大伙全冲我!把酒端起来,喝――”
客人们扯着嗓子划开了拳……
直到夜阑人静,酒鬼们才散去了。
新房就是原来李谦和万成在寿仙堂前院的那间南房,对于小翠儿来说,从后院的正房挪到了前院儿的南屋,等于是下嫁了。本来,田玉川完全可以调整一下,给他俩腾出一间北房来做新房的。但谁让他俩干出了没出息的事儿?田玉川心里别扭,自然也就一切从简了。
对于强加给她的这桩婚姻,小翠儿尽管一百个不情愿,但却没敢表示什么。当她从田夫人口中得知自己已怀了孕后,心里便只剩下羞惭了。她从小跟着夫人来到寿仙堂,并不了解大院外边的人们对“偷情者”的惩罚。但他却非常顾及干爹的脸面,知道自己这下可给干爹闯下大祸了。偏偏在这节骨眼儿上,那该死的王万成又跟着马金山上山打游击去了,让她怎么说得清楚?事关寿仙堂的荣誉,她就是受天大的委屈,也得先帮义父把眼下这个“坎儿”迈过去。至于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呗!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当得知自己怀孕之后,完全没了主意。既然全家人都主张让他和李谦成亲,她还能有别的选择么?
然而,当闹洞房的人散去之后,冯嫂开始给她和李谦来铺床时,她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永定镇的习俗:新婚之夜,须得找一个有父母、公婆、兄弟姐妹、有儿有女的“全和人”来为新婚夫妇来铺床。之后,这位“全和人”走后,她就要和李谦同床共枕了。天哪!这怎么行?她的身子已经给了万成,而且还怀上了万成的孩子,她怎么能再把身子献给另外一个男人?直到这时,她才明白:自己答应嫁给李谦,实在是太荒唐了。这样做首先对不住万成,她从小就常听夫人说,好马不配双鞍、烈女不嫁二男。男人家可以三妻四妾,但女人却只能从一而终。倘若身事二夫,死后是要下地狱的呀!再说,这么做对李谦大哥也不公平啊!人家清清白白之人,凭什么要吃别人的“剩饭”?日后万成回来,让他们哥儿俩怎么见面呢?小翠儿打定了主意,在冯嫂离开这房子之前,她得先跑出去。她还回到夫人的房中去,爱咋办咋办!
折腾了一天的李谦,此时虽然十分疲倦,但他也意识到了眼前的尴尬。万成是他的表弟,小翠儿是他的兄弟媳妇,他之所以打掉牙往肚里咽,硬着头皮扮演新郎的角色,无非是牺牲了自己的名声,来保全寿仙堂的脸面。然而,“演戏”可以,真让他和“兄弟媳妇”同居一室,死也不干!李谦打定了主意,就在冯嫂一边铺床,一边念叨着什么“子孙满堂、白头到老”时,李谦便溜出了房门,随手把门带上,便锁上了那把大铜锁。之后,他径直出了大门,冒着凛冽的寒风,快步朝义地走去。今天晚上,他要把一切都向高老爷子如实讲出来。然后上山找马金山去!
之后,李谦真的撂下一纸“休书”,便离开永定镇,上山西投奔了马金山的八路军老三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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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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