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玉川走进马母住的屋子，笑着说：“干娘，冷不冷啊？”马母笑着说：“不冷！一点儿也不冷。他田大哥，快坐。”
田玉川掀开褥子，摸了摸炕席，说道：“不行，炕还是不热。您别舍不得添煤呀！”说着话，田玉川打开地炉子通往炕头的通道，又捅了捅炉子，对马母说：“干娘，咱家这炕一般不烧柴禾，都是靠这地炉子的热气儿取暖。您封火干啥？可劲儿烧！”
马母说：“他大哥，我……我嫌费煤，那可都是钱买的呀！”
田玉川说：“钱是什么？人挣人花嘛！真把您老人家冻个好歹，我跟我兄弟咋交待呢？”
马母说：“玉川，你说金山他们……冷不冷？”
田玉川说：“能不冷吗？他们三天两头地换地方，跟鬼子在大山里打转转，可受了罪喽！”
老人叹了口气，小声说：“啥时侯能把小日本打跑？”
田玉川说：“快了。干娘，您知道吗？金山他们的队伍改称‘八路军’了，现在人也多了，枪也棒了，听说前些日子小日本儿进山扫荡，一点便宜没占着哇！”
马母眼里闪着泪花，兴奋地说：“好！太好了！”老人眯起眼睛，自言自语道：“快到腊月了，你说他们两口子过年能回来不？”
田玉川说：“您放心，准回来。您想啊！一年到头都在外头，怎么着过年也得回来团圆呀！”
马母说：“那赶情好……”老人笑了，又说道：“玉川，你给他们捎个信儿，小翠的孩子都过百天了，咋着也得让那当爹的下山看看孩子呀！”
田玉川苦笑了一声，无奈地说：“我也正为这事儿犯愁哩，您说；这孩子算谁的？论理应当算王万成的，可当初明明是李谦娶的小翠，咱还热热闹闹地办了喜酒，全永定镇的人都知道这事儿，这…这不是打我的脸吗？我盘算好了，无论是李谦还是王万成，都不许他们再进我的门。等到开了春，我安排小翠搬到新房里去，他们谁爱去认这孩子，谁就去认，我管不着！”
马母轻轻捶了田大夫一下，笑着说：“你干嘛难为人家孩子？依我看，这事儿都怪你。”
田玉川着急地说：“干娘，咋能怪我呢？”
马母说：“小翠跟翠萍一般大，你没有尽快给小翠找婆家，这就是你的头一错。王万成跟小翠到了那个份儿上，你竟然啥都不知道，这是你的第二错。不分青红皂白把人家李谦臭骂一顿，立逼着他娶小翠，这就是你的第三错。如今你倒满把理了，你说的这是啥理儿？不是人家李谦硬着头皮帮你圆了这个场面，我看你这脸往哪儿放？”
田玉川连连点头，陪着笑脸说：“干娘说得对，儿子知错了。我回头给金山捎信儿，就让王万成一块下山来看看儿子？”
马母扳着脸说：“还有李谦，你让他也下山来。”
田玉川连连点头，说道：“行，行！就依您老人家。干娘，您歇着吧！”说罢，田玉川给躺在炕上的玉虎又掩了掩被子，便告辞出了房门。
窗外，雪还在下着……
康宅后院康万刚的房中，叶美霞从里屋走了出来，把一张电报稿递给康万刚，说道：“重庆来电。”康万刚接过电报稿，拿出密码本避开叶美霞的目光，开始翻译电文。过了一会儿，他用手一拍桌子，大声说：“美霞，咱发到重庆去的消息，中央日报已经全文刊登了，说我地下工作者炸毁鬼子的军列，成功地刺杀了日本高级间谍多田一郎，后方军民欢呼雀跃。国防部给咱发了嘉奖令，任命我担任北平特区特派员，兼管平、津、保地区的地工人员，提升你为少校，并发给特别奖金。”
叶美霞高兴地跳了起来，上前搂住康万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道：“我跟你算跟对了。”
康万刚笑着说：“这算啥？咱得想方设法组织一支武装，将来光复了论功行赏的话，我不当北平市长，也得弄个警备司令。到那时候……”
叶美霞推开康万刚站了起来，不快的说：“别捡好听的说，真到了那一天，你在重庆的媳妇回到北平，她才是市长夫人哩，我算个嘛？”说罢，叶美霞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康万刚忙把叶美霞搂在怀中，安抚开了……
夜，西北风呼啸着，像是鬼哭；鬼子巡逻车不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像是狼嚎。寿仙堂的山墙外出现了几个黑影，他们飞快地翻上墙头儿，朝院里看了看，然后便依次跳到院子里，飞快地溜到了正房门口儿，轻轻地敲着门。
田大夫摸黑撑起身子，紧张地问道：“谁？”
马金山在门外答道：“是我。田哥，快开门。”
田玉川忙披上衣服下了地，惊喜地对翠萍说：“是金山兄弟。”翠萍忙穿上了衣服，点着了煤油灯。田玉川开了门，马金山等三人一身便装闪身进了屋。田玉川一下子把马金山紧紧地搂在了怀中……
李谦和王万成上来给田玉川行了礼，笑了笑没有说话。
田玉川故意冲他俩说：“你们俩还有脸登我的门？给我出去！”
马金山忙说道：“田哥，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姑爷是娇客呀，哪能把姑爷往出轰呀？”
马金山又回头对李王二人说：“傻小子，快叫丈人爹呀！”
李谦推了王万成一把，说道：“你小子哑巴啦？”
王万成满脸通红地走到田大夫跟前，给田大夫鞠了一躬，小声叫道：“师父…爹……”
马金山忙凑趣地说道：“田哥，按说是应当给你磕个头的，可咱八路军不兴这一套，你将就点儿吧。给弄点儿吃的吧，俺饿坏了。”
田玉川对翠萍说：“打火做饭！做上一大锅面条儿汤，又顶饥又驱寒。”
翠萍应声点了点头，披上衣服去了前院儿。
田玉川说：“怎么，不去看看老太太和孩子？”
马金山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低声说：“算了吧！别惊动她们娘儿俩了，我这模儿样，让老娘见了也伤心。”他拍了下大腿，抬头望着田玉川说：“田哥，弟兄们在山上苦啊！天天行军打仗不说，眼下都进了腊月了，部队连棉衣都穿不上。我这次下山，就是来向你求援的。”
田玉川十分为难地叹了口气，说道：“兄弟，你是不知道，乡亲们眼下也难哪！鬼子把煤铺、粮行和布店都强行接管了，所有的粮食和布匹都被他们征了，你知道鬼子给大伙儿吃啥？配给的‘混合面儿’呀！唉――，吃的人都拉不出屎来呀！像咱家这样，每天还能吃上净米净面的户儿，没几家儿呀！”
马金山点了点头，眉头一下皱了起来。他轻声说道：“原想打一次火车，劫点儿棉花、布匹。可上次炸了鬼子的军列后，现在鬼子对军列控制得特别紧，没法儿下手哇！”
翠萍端来一大锅热气腾腾的汤面条儿，又拿来碗筷，放在桌儿上，马金山和李王二人狼吞虎咽地吃开了……。
田玉川思索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要想搞到棉花、布匹，只有打‘西仓库’的主意了。”
马金山说：“西仓库？”
田玉川说：“那是鬼子在丰台西边修的一个大仓库群。库房上冻前就盖好了，可仓库的围墙至今还没砌起来。”
马金山说：“有多少鬼子看仓库？”
田玉川说：“因为旁边不远就是鬼子的兵营，所以鬼子并没派多少人看守仓库。听说只有二十来人。”
马金山说：“兵营离仓库很近吗？”
田玉川说：“就隔着铁道。”
马金山说：“田哥，消息可靠吗？”
田玉川说：“可靠！因为鬼子从永定镇拉了不少民夫去修仓库，他们常来我这儿看病。”
马金山想了想，突然猛地一拍大腿，果断地说：“干！田哥，你明天再托人打听一下鬼子在仓库四周的布置情况，如果没有变化，咱后天半夜就动手。”
田玉川说：“行，我准能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