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毫不示弱,大声说:“可我不是狗!我就是不能嫁给那些穷工人。挣钱不多,脾气倒不小,外头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回家就打老婆。老话儿说得好,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可这永定镇我就看上康顺了。”
李玉林的老伴儿忙走了出来,劝道:“当家的,你那么大嗓门干什么?英子,不许跟你爷爷这么说话,多让人笑话。”
英子扑进奶奶的怀里哭开了。
李玉林一跺脚出门去了。
李玉林没有拧过英子,可又不甘心把英子嫁给公子哥儿康顺,尤其不能跟康家结亲,丢不起那人哪!老公公扒灰,这时人干的事吗?思前想后,李玉林给英子备齐了嫁妆,然后派人把英子送回了煤铺,又通知了康家的人,要他们到煤铺去迎娶英子。那意思就是:往后不忍康家着门儿亲!
康家大门楼张灯结彩,门口儿贴上了喜字儿。吹鼓手起劲儿地吹奏着。院里,康万金正在发着脾气。他指着儿子骂道:“你个兔崽子,非得找那么个丫头,害得我丢人现眼。这李玉林欺人太甚,他居然把英子打发回了煤铺,让我们家到煤铺去接亲。依着我,这媳妇我们不要了!”
康万刚上前劝道:“大哥,那李四儿就是一个臭工人,流氓无赖。你跟他生什么气?他不想跟咱家结亲家,咱还懒得答理他呢。这样也好,从今往后咱不认识他姓李的!跟他不来往。”
他又动手帮康顺整了整衣服,说道:“快去接亲,别耽误了好时辰。”
康顺出了大门,跨上马,带着花轿和吹鼓手,奔煤铺走去。
煤铺里,李玉林带人把英子安顿在屋里,让女人们帮英子梳头化妆。李玉林指着院子里的几个箱子,对英子说:“英子,这是爷爷陪送的嫁妆。我总算对得起你死去的爹了,我姓李的不亏心!你别怪爷爷,不是爷爷不疼你,我就是不能跟他们康家结亲家呀。往后呢,你可以回娘家来,可不许带康家的人来。”
李玉林老伴儿忙说道:“当家的,你说这话就不在理。孙女嫁给康家了,她日后回门子能不带女婿来吗?”
李玉林把眼一瞪,大声吼道:“你给我闭嘴!该死的娘们儿,都是你把她惯坏了。”
英子走到李玉林跟前,双膝跪倒,磕了个头。李玉林叹了口气,一跺脚走出了煤铺。
康家的花轿到了,康顺把英子接了出来,扶上花轿。
人们抬着嫁妆,吹吹打打地奔了康宅。
酒馆里,李玉林独自一人喝着闷酒,心里翻腾开了:这可真应了那句俗话:家鸡打得团团转,野鸡不打满天飞。癞蛤蟆不长毛,他天生就是那个种。当年我应了马署长,一直小心谨慎地照顾着孙福爷儿俩,孙福死后,我又把英子领回了家。哪点儿对不起她!可她眼里压根就没我这个爷爷。说白了,她打心里就瞧不起我们这些工人哪!早知如此,当年我真不应该答应马署长呀!
李玉林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很快就醉了……
几个徒弟走了进来,上前扶起李玉林。
李玉林推开徒弟们,大声骂道:“狼崽子,她就是个狼崽子呀!我就是把心掏给她,也喂不活她呀!”
徒弟甲说:“瞧把咱师父气的,这都是康家造的孽呀!”
乙说:“那康顺是个花花公子,英子跟了他,不吃亏才怪哩。”
丙说:“康家算什么东西?康顺他爷爷扒灰,康顺他爸爸那辈儿新媳妇进了家,头一个晚上先得让老王八蛋睡,这他妈是人吗?康顺说不定还是那老东西弄出来的呢!“
甲说:“我他妈咽不下这口气,咱师父拉扯英子十几年,末了落了个这么个下场?咱要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他还真以为咱是泥儿捏的哩。走!到康家去。”
大街上,李玉林的徒弟们边走边骂,一路朝康家走来。人越聚越多,当他们来到康家门前时,已聚集了几十口子了。李玉林的徒弟们用砖头砸碎了玻璃,扯下了“喜字儿”,踩扁了灯笼。又涌进院子里,掀翻了喜宴的桌子,乱打乱砸起来……
康万金大声吼道:“混蛋!你们…你们欺人太甚了!上门来欺负我,我跟你们拼了!”
李玉林的徒弟们很快把康万金打倒在地,又揪住了康顺,拳打脚踢开了。
康万刚见势不好,忙回屋里拿出手枪,朝天上放了一枪,大声吼道:“都别动!谁动我打死谁!”
闹事儿的人们愣住了,门口儿响起了警笛声。一群警察闯了进来,把闹事儿的人抓了起来。
康万刚忙掖起手枪走上前去,对带队的警官说:“谢谢几位老总,你们要是晚来一会儿,我们家人就没命了。”说罢,掏出一张银票塞给警官,小声说:“老总留着喝杯茶。”
警官揣起银票,又问道:“刚才谁开的枪?”
康万刚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说道:“老总,您听差了吧?”
警官把手一挥,大声吼道:“把人带回警署去!”
说罢,便带人离开了康宅。望着院子里的一片狼藉,英子一拍大腿,放声大哭起来。
康顺爬起来,抹了下脸上的血迹,大声吩咐道:“把李玉林陪送的嫁妆都扔到大街上去!从今以后,老子跟他一刀两断!”
家人拿起李玉林的陪嫁,扔到了门外……
几个叫花子把康家扔出来的花花绿绿的被面、衣料披在身上,敲起牛棒骨又唱开了:“新鲜、新鲜、真新鲜,满大街的飞绸缎。哭哭啼啼办喜事儿,亲家从此结了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