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万刚很快就发现英子不见了,他忙带着一伙宪兵和警察闯进了寿仙堂,打算先逮捕田玉川。一进大厅,正在大厅里忙活着的玉虎忙迎上前来,大声说:“几位老总,你们这是干什么?”
康万刚用手一指玉虎,咬牙切齿地说:“把他给我绑了!”
几个警察相互看了看,谁也没动。
康万刚又吼道:“你们耳朵聋啦?我让你们把他绑了!”
几个宪兵只得走上来要抓玉虎。现场看病的病人忙上前护住玉虎,和宪兵们动了手。气急败坏的康万刚掏出手枪冲着拒捕的人开了枪。几个来看病抓药的人应声倒下……
马玉虎一个箭步蹿到康万刚面前,一脚踢飞了康万刚的手枪,接着上前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掐住了康万刚的喉结,把康万刚按在了墙上。
康万刚浑身瘫软下来,两手无力地挣扎着……
就在这时候,玉虎身后的枪响了,马玉虎身子一颤,随即松开了手,倒在了地上。
康万刚这才透过气来,他揉了揉嗓子,又从地上捡起手枪,冲着已倒在血泊中的马玉虎连开了数枪,接着声嘶力竭地吼道:“开枪!老子不要活口!寿仙堂是共产党老窝,又公然拒捕,格杀勿论!”说罢便举枪打死了柜台后边抓药的伙计。几个来看病抓药的病人往门外跑去,刚到大门口就被枪击中,倒在了寿仙堂台阶上。
康万刚一挥手,带人向后院闯去。管家老周、做饭的冯嫂先后中枪倒在了血泊中……
在寿仙堂后院,马老太太拄着拐棍儿,站在台阶儿上,冷笑了一声,大声说:“这是哪儿来的土匪?砸明火呀?”
警察和宪兵们被老太太的一身正气镇住了,停住了脚步。
田夫人“荷香”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扶着老太太,然后大声说:“你们要干什么?当家的不在,有话朝我说吧!”
康万刚走上前,死死地盯住了田夫人,咬牙切齿地说:“田玉川呢?”
田夫人说:“跟你说了,当家的不在!”
康万刚说:“干什么去了?”
田夫人说:“出诊去了。”
康万刚说:“上哪儿出诊了?”
田夫人说:“不知道。”
康万刚把手一挥,厉声说:“把她给我绑了!”
一群打手扑上来就要捆田夫人,翠萍从屋里冲了出来,护住了田夫人。
田夫人对上手的警察们说:“弟兄们,你们谁家没上寿仙堂来求过医、问过药?我们田家的为人怎么样,你们不知道吗?真不知道,回家去问问家里的老人。我们田家可没有对不住大伙的地方呀!”
警察们不由得松了手纷纷后退。假如人们不这么护着寿仙堂的人,康万刚也许还不会动了杀机。当他看到人们不顾一切地去保护寿仙堂的人,心里那股因嫉妒而引起的怒火便摁奈不住,直接就蹿上了脑门儿。气急败坏的康万刚举起手枪,向马母开了枪。马老太太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荷香和翠萍赶紧上来扶马母,又是几声枪响,老少三人都到在血泊中。
康万刚上来踹了地上的死尸一脚,大声吼道:“田玉川早在日伪时期就当了汉奸,和日本宪兵队长多田打得火热。之后又私通八路,把共产党分子马金山的老娘和儿子藏匿家中。在现场他的家人又公开拒捕,死有余辜。来人,把布告贴在田家大门口儿,通缉汉奸、通共分子田玉川和他的儿子田金虎。寿仙堂老宅没收!三天之内,任何人不准收尸!我倒要看看那田玉川回来不回来。”
兽性大发的康万刚说得出来就干得出来,他真的逼着警察们把死尸抬到寿仙堂大门外,又在寿仙堂大门上贴上了封条。他要向人们宣示:他才是永定镇上说一不二的主人,他要用别人的生命和鲜血来证明自己的威严!
康万刚一回到家里,叶美霞指着康万刚的鼻子,气愤地说:“姓……姓康的,你……你太缺德啦!你有能耐去抓田玉川,犯不着拿人家的家里人出气呀!”
康万刚一瞪眼,没好气地说:“你他妈少管我!”
叶美霞说:“好,就算田家人一家子都该死;人已经让你打死了,你……你连尸都不让收,就封了人家的门,你……你办的这是人事吗?”
康万刚说:“你懂个屁!我不这么晾着尸首,那田玉川他能上钩吗?我就不信,他能放着自家人的尸首不管。只要他一露面儿,嘿嘿!”他两手使劲一攥,牙齿咬得发出了声音。
叶美霞说:“你……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康万刚冷笑了一声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古今一个理儿呀!”
叶美霞恶狠狠地说道:“你就不怕我向戴老板那儿奏你一本吗?”
康万刚说:“你奏什么?”
叶美霞说:“姓康的,眼下刚刚光复,社会秩序还很混乱,你干了这么一手,就不怕引起民众动乱吗?万一共产党的地下组织趁机煽动铁路工人罢工,平汉路一中断,康万刚,你有几个脑袋?”
康万刚说:“你懂什么?上边说了,日本投降以后,咱们的主要敌人就是共产党。还是那句话,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当年,我就在这上头吃了大亏,因为我不肯带兵去打共产党,结果丢了兵权,一直赋闲在家,末了不得不给戴雨浓来当走卒。不然的话,凭我‘黄埔一期’的资格,北伐名将,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呢?何况,我在敌后这八年,基本上是寸功未建,我再不表现一下,以后还能有我的位子吗?自古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军人嘛,可不就是杀人的机器吗?”
叶美霞说道:“可你杀的这些人,哪一个是共产党?你连七十多岁的老太太都不放过,你算哪家子英雄好汉?康万刚,你…你这是滥杀无辜。”
一个士兵跑进来紧张地说道:“您可千万别出门儿,铁路工厂和火车站的工人都罢了工,大伙儿都来给田家人送葬,街上的人都满了。”他又把一张报纸递了过来,紧张地说:“北平今天的报纸也登了,您……快看看吧!”
电话铃响了,康万刚抓起电话,听了没几句,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永定镇火车站上的机车发出了长鸣,铁路工厂、机务段、火车站上的铁路职工全都罢了工,工人们手挽着手走上了街头,示威的人们很快就把永定镇大街塞满了。
小翠儿领着自己的孩子,哭喊着来到寿仙堂。门口儿的警察刚要拦,街上的人们立刻喊起了口号。警察甲紧张地说:“我说兄弟,要是放这娘们儿进去收尸,咱俩的脑袋还保得住吗?”
警察乙没好气地说:“你他妈缺心眼儿呀?瞧见没有?咱俩要敢拦,当下脑袋就保不住呀!”
杨子雨、陈文进也身披重孝,也哭喊着来到了寿仙堂。警察赶紧躲到了一边。小翠儿和两个师兄闯了进去,一边哭,一边给地上的死者擦血迹,换衣服。
一个老板模样的人站在寿仙堂的台阶上,大声说道:“乡亲们,田大夫是好人哪!他一辈子救了多少人?如今他遭了这飞来横祸,我不能不表示表示,谁让我开棺材铺呢?得,这十一口棺材算我的!大伙儿搭把手,跟我去铺子里抬棺材!”
另一个人高声喊道:“所有的纸人纸马纸烧活,全算我的!”
一个吹鼓手模样的人说:“打今儿个起,我们给田大夫守灵三天,吹吹打打全套活儿,我们哥儿几个伺候着!”
李玉林说:“乡亲们,工友们;我不知道什么是‘通共罪’,大伙儿知道吗?”
众人齐声高喊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