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万成走进马金山的办公室,举手敬礼大声说:“首长好!”马金山一抬头,笑着说:“呦!万成,怎么是你?你怎么来啦?”
王万成说:“报告首长,咱部队在西山修整,我请了几天假,回来看看老婆孩子,嘿……”
马金山说:“小翠儿还好吧?孩子多大啦?唉――,我整天穷忙,到现在也没顾上去看看她。”
王万成说:“那现在就走吧!我这就带你去认认门儿,我让小翠儿给咱包饺子吃,咱再喝二两。”
马金山犹豫了。
王万成忙上前拉住他,笑着说:“走吧!趁这会儿没人来找你,赶紧溜;嗨,这工作还有个完吗?”二人走出了办公室。
永定镇大街上,所有的买卖店铺都开了张,大街上人来人往。一队巡逻的战士排着队从人群中走过,见了马金山,领头儿的军官忙给马金山敬礼,马金山还了礼,跟着万成继续朝前走去。
不断有人跟马金山打着招呼。
王万成笑着说:“老首长,你眼下成了‘大人物’啦!”
马金山说:“啥大人物?这是咱共产党得民心,老百姓拥护共产党,才敬我马金山几分的。我说万成,大家还好吧?”
王万成说:“都好!大伙儿常念叨你哩。”
马金山说:“万成,你干脆转到永定镇地方上来工作吧,来帮帮我。正好你老婆、孩子也在这儿,不是一举两得吗?唉――,我手上缺干部呀!上级征求我的意见了,想让我到铁路工厂去当厂长,眼下恢复生产可是头等大事儿,好几千职工,把他们安顿好了,永定镇也就消停了。”
王万成说:“您不是把警卫排的战士全带到永定镇了吗?”
马金山说:“他们大部分都专业到公安局了,还有几个留在了镇政府,我要去铁路工厂,还是个光杆司令啊!”
王万成说:“那我跟您进厂能干什么呢?”
马金山说:“干保卫呀!听说以前铁路工厂里不但有国民党的组织,还有什么‘’等反动会道门儿,挺复杂的。前几天,厂里还出现了反动标语,闹得还挺邪乎!”
王万成说:“行!我听老首长的。不过……,部队上的领导能同意吗?”
马金山说:“这你就不用操心啦!我出面找部队首长谈,难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王万成笑了。
马金山又问道:“你回来了,李谦怎么没跟你一块儿回来?”
王万成一下子红了脸,低下头小声说:“他…忙呗。”
二人来到小翠家,万成一边推门一边笑着大声说:“小翠儿,你看谁来啦?”
小翠先是一愣,仔细打量了一番,突然眼睛一亮,惊呼道:“马大哥――”
马金山笑着说:“小翠儿――”
小翠儿说:“还‘小翠儿’哩?人家都叫我‘王大妈’啦!哈……”
马金山说:“不对,你可占我便宜了。我和你干爹是磕头的弟兄,你凭啥管我叫大哥?应当管我叫‘大叔’才对呀?”
小翠儿说:“我叫您‘大哥’,自有叫‘大哥’的道理。当年宝荣大姐跟我一块儿住在寿仙堂时,我可一直管她叫‘大姐’。从她那儿论,我不该管您叫大哥吗?要不就叫姐夫?”
马金山点了点头,笑着说:“噢,倒也有点儿道理。”
小翠儿说:“还有,您跟万成论‘哥们儿’是吧?我嫁了万成,自然也得跟着他叫您‘大哥’喽!”三人一起大笑起来。
马金山忽然发现了门后的地上矗着一袋儿白面,旁边还有几颗鲜嫩嫩的白菜,菜案上还放着一大块猪肉。马金山笑着说:“我说小翠儿,你的小日子过得不错嘛!如今咱永定镇上能吃上猪肉的人可不多,我都一个月没沾荤腥啦!”
小翠儿说:“嗨,这都是人家送的。”
马金山吃惊地说:“送的?那就更新鲜了,人家凭啥给你送肉?”
小翠儿得意地说:“马大哥,这你就不知道了。当初我离开寿仙堂后,原本打算给别人做衣服糊口的。可谁知道,来找我捏胳膊揉腿的人比来找我做衣服的人多得多。都是老熟人,我自然不能收钱。日子长了,那些找我治伤的人瞧我一个人带个孩子挺不容易,就给我送些吃的、用的。不瞒您说,这十几年间,我们娘儿俩吃的、用的、烧的煤,从来没花钱买过。”
马金山说:“行!小翠儿,你可真能干。这么办行不?咱们师卫生队集体转业,组成了铁路医院,你宝荣大姐当了铁路医院的院长,她那儿眼下正缺人手,你干脆上她那儿去干得了。”
小翠儿说:“马大哥太抬举我了。还是那句话,我不是我干爹正式的徒弟,没资格行医。再说了,我这些年懒散惯了,您让我跟人家去搭帮入伙,到正式医院去当大夫,我还真不习惯。”
马金山说:“你是怕以后没人再给你送肉送面了吧?”
三人大笑起来。
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儿背着书包进了门,对小翠说道:“妈,我饿了!”
马金山眼睛一亮,忙上前抱起孩子,笑着问道:“这就是你的儿子?叫个啥?”
小翠儿说:“他叫柱子。柱子,快叫马大爷,叫哇!”
柱子说:“马……马大爷!”
马金山说:“哎――,哈……,好小子,跟马大爷说,长大了想干啥?”
柱子说:“当看病的大夫,治病救人、积德行善。”
马金山说:“好小子,好样的,好哇!哈……”
小翠儿麻利地合好面,又剁开了肉馅儿。柱子一个人进里屋写作业去了。马金山和王万成接着聊。
王万成说:“老首长,如今解放了,你应当去趟涞源,把你和宝荣姐当年生下来就送了人的那个孩子找回来呀!”
马金山支吾道:“唉――,别提了;一提这事儿你大姐就哭。一是眼下太忙顾不上,二是我连那个村儿叫什么村儿都没记住,三是人家把孩子拉扯了十来年,咱去了就把孩子领回来,这……这成啥话?人家能乐意?”
王万成说:“那个村儿的名字我记着哩,叫‘赵各庄’,属涞源县管。收养孩子的那家男人姓赵,名叫‘赵铁柱’,是村儿里的民兵。”
马金山把手一挥,说道:“唉――,以后再说吧。”
王万成说:“老首长,金虎这小子今年该毕业了吧?”
马金山说:“可不?如今他正在苏联一家造火车头的厂里当厂长助理哩,马上就该回来了。你不知道吧?这小子还搞了个苏联的对象,那闺女叫‘娜塔莎’,你大姐那儿有她的照片,那个苏联小妮长得还挺俊的哩!”
王万成说:“那太好了,金虎回来,正好能帮您一把呀!”
小翠儿把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了桌,一边给马金山和王万成倒酒,一边儿冲里屋喊道:“柱子,快出来吃饭了,你不是一进门就嚷着饿了吗?”
柱子显然怕见生人,死活不肯出来。小翠儿只得给儿子端到里屋一盘子水饺,这才招呼两个男人喝起了酒。
马金山说:“哎呀,好久没吃上饺子啦!嘿,还有白酒;那话咋说来着?说是‘饺子就酒,越喝越有’,哈……”
王万成说:“到了我们保定府,大伙儿都说‘白酒水饺,没醉没饱’。那意思是说吃着饺子喝着白酒,你越吃越香,越喝越来劲;你是既醉不了,也总觉得没吃饱哇!”
马金山说:“小翠儿,你也来一盅吧?”
小翠儿说:“不喝,打小儿我干爹管的严,从不让我沾酒。”
马金山说:“小翠儿,今儿个这杯酒你一定得喝。咋说呢?当初……寿仙堂遭了难,多亏了你……”
小翠儿说:“大哥,你提那挡子事儿干嘛?都过去了,咱不提它了。来,我敬您一杯!”说着话,小翠儿端过丈夫的酒盅,和马金山碰了一下,自己抿了一小口儿,辣的她直呵气,赶忙吃开了饺子。
马金山说:“小翠,高老爷子如今还在吗?”
小翠苦笑了一声,说道:“前两天刚死,是我和我那两位师兄给他收的尸,就埋在义地了。”
马金山睁大眼睛问道:“老爷子怎么死的?”
小翠说:“别提了,是让炮弹给炸死的。他住的那间小石屋也被炸塌了。老百姓说啥的都有,还有人说是被你们的炮弹给炸死的。”
王万成忙说道:“不会!攻打永定镇时,上级要求我们部队一要保护老百姓的民宅,二要保护京汉铁路。所以咱们部队在打永定镇时,根本就没用炮兵。咱马大哥当时下了死命令:谁再提拿炮轰,他就要枪毙谁呀!要不然咱的战士能牺牲那么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