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过去,是因为眼前正在发生的事。在人间,在人间的童年,音押并没有经受小公猪那样的遭遇,他的性完好无缺,这使洪永青非常为难。他必须淘尽音押身体里的腥味,才能把他作为肉对待。在这之前,他不敢吃他。肉中的性会使他前功尽弃。性会对亡魂造成致命的伤害。吃了带性的肉的亡魂,会被性摧毁。亡魂就会死亡,永无复活的可能。但是自由作家大脑中的自由意志却是亡魂洪永青最最需要的复活前提。为什么不说它是一种物质?它确实是非物质的。它不是物质。它只是一种精神,一种空灵的东西,就像洪永青的亡魂一样的东西。那种东西对于亡魂不会造成任何伤害,而且能够叫它复活,飘回人间,重新依附在它前世的躯体上,躯体即使已经腐烂,也能够复活。一具腐烂的复活后的尸体依旧能够享受人的最高待遇。
如何淘净音押身体里的性之腥,亡魂洪永青自有办法。他已经吃掉了九百九十九个从人间诱捕的自由作家,吃掉音押只是重复了九百九十九次后的又一次重复而已。现在阉割掉音押的生殖器官,他的阴茎和睾丸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可言,他的性充满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片组织,每一条纤维。必须把它们全部淘洗干净。
淘洗的办法千千万万,但切实可行的只有一条。割掉他的生殖器官,只能把存留在那儿的性掏出来,而身体细胞里的反而会永远出不来了,因为排出它们的通道已被割除。它们从何处出来?显然是不能那样的。洪永青费尽心机终于寻找到了一个万全之策。于是,大量的人间少女亡魂被掳进来,她们不但完成了洪永青最最头痛的淘洗任务,而且还充当了前往人间诱捕新猎物的猎手。
对于最后一个将被吃掉的人间音押的最特殊的淘洗就要开始了。洪永青的亡魂亲自监督下,赤身裸体的水鬼们用能够想出来的、所有的方法撩拨挑逗着音押。她们个个都将与他交媾,直到淘空他细胞深处的性。性的腥味将会被彻底祛除。以前被吃掉的九百九十九个自由作家,他们有的经受不住美丽的水鬼的诱惑,水鬼们在这个时候会变得无限美丽,她们每个的裸体都要比世界名画中的裸体美女美丽上百倍,自由作家们神魂颠倒,忘记了自身的处境,把阴间的水鬼河当做了人间的三宫六院,在恍惚之中有了人间皇帝的感觉,在美女如云中,放浪形骸,不顾死活,开始几次像溢出去的东西,轻轻滑走,慢慢地随着次数增多,他们感到时间会越来越长,就像从深井里把水抽上来一样,过程非常缓慢。这种慢达到最后的限度,又快起来……最后射泄不止,直到把生命中的精华全部喷撒到水鬼们的怀抱里。有的被吃掉者坚强地抗拒着,但是水鬼们主动地进攻他,把他按到沙地上,水鬼们趴在上面,水鬼们在疯狂地运动,无数的水鬼抚摸他,舔他,用高挺的乳房磨擦他,最终的结果跟那些被迷惑的自由作家没有任何区别,射精不止,有的当场昏迷过去,生命垂危,奄奄一息,但却绝对不会死去。
洪永青站在沙地上,看着这一仪式的进行。音押自然是个坚强的反抗者,自从他进入地铁下面的阴间以来,他从来没有为水鬼们的美丽而迷乱自己的心。他心中怀着深深的对女儿的爱,那种人间最最纯洁的父爱。虽然赤裸着身体面对赤裸着身体的女儿,但他的心纯净犹如暴雨过后的湛蓝的天空。心中的父爱战胜了一切。水鬼们在洪永青的指挥下,采取主动进攻的方式。她们把音押按倒在沙地上,她们撩拨着他的生殖器。他从众水鬼中清清楚楚地把他的女儿雪丽分辨出来,看着她,他的心中酝酿流淌着对她的强烈的父爱下的愧怍感情,想到她在阳间的跳黄河自杀,她因为上不起大学走了那样的绝路,他在心中深深地自责着自己,他想到逃出地狱之后,如何把女儿救出去,使她重新过人的生活。一定要叫她完成大学学业,叫她如愿以偿,叫她感受亲生父亲爱护下生命的幸福。
女儿也在水鬼群中和她们一样在洪永青的监督下工作着。她不能叫他看出丝毫破绽。她曾经和他在人间的床铺上计划如何除掉洪永青。奇怪的是,一进入地狱,她突然一下子换了一个人,根本不是过去那个她了。他一定要问问她到底是为什么。
众水鬼们的努力没有一点效果。音押的阳具依旧软塌着,不知情者一定认为他是个没有性功能的阳痿患者。
有的水鬼把自己的大腿叉得开开的,把那个湿润的肉窟窿对着音押的生殖器,用两个指头捏住它,把它往里面填塞着,塞不进去,便用它不断在她的肉窟窿口上蹭着,磨擦着。湿润的、光滑的、无价的分泌液濡湿了阳物,但是毫无用处。有的水鬼伸出长长的舌头舔它,收缩卷曲的舌头把它裹住,放开,不断地舔,刺激它。有的水鬼把它含到嘴里,猛然一吸,它被全部吞没,又吐出来。
一切伎俩都用尽了,音押的阴茎依旧没有勃起。洪永青的眼睛都瞪直了。他好像傻了。没了一点主意。他怔怔地看着,似乎忘记了自己还会说话。他的嘴大大地张开着,一副人间白痴的傻相,哈水从嘴里不自觉地流泄出来,掉到胸前的衣服上。他没有发现。
水鬼们依旧在努力着。她们累得雪白的身体上渗出晶莹的大颗大颗的汗珠。雪丽只是抓住她父亲的手,抚摸着。她的动作根本就不是撩拨他,而是不断地通过手上的动作告诉他:你的女儿雪丽在这儿,你可一定要坚持住!
他坚持住了。
洪永青挥手叫众水鬼停下来。
“音押原来是个阳痿病人!你在人间从来没有干过那种事吗?”
音押被众水鬼放开以后,他翻身坐起来。他坐在沙地上,双脚撑到胸前,朝前看着。
洪永青说:“我真倒霉,居然要吃一个阳痿作家,吃了会有什么用呢?他是个阉人,这样的人有什么自由意志可言?怎么可能会是个自由作家?是谁把他诱进来的?”
众水鬼无人吭声。
“你们说不说?不说,我就把你们全都撕碎!我只要到上面的北京去一趟,不愁没有奴隶。正在游荡的少女亡魂比比皆是,什么时候缺过?快说!”
众水鬼依旧沉默着。
“你们不说,我也会想起来。我想想是谁把他领到我的土洞前的……”他把手放到自己的头上,使劲搔挖着。“我一旦想起来,我就第一个撕碎她。”
“不用想了,我什么时候是阳痿病人?我在阴间不会阳痿。阴间阴气再重,再寒,都不会吓得它直不起来吧。你看,洪永青!”
洪永青看见了这种奇怪的现象,眼睛里在闪现出惊喜的同时也充满了疑惑。他真的越来越无法理解这第一千个自由作家了。他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古怪。他的自由意志能够控制一切,包括他的阴茎。洪永青心中欣喜异常。他想到了眼前这个作家大脑里面的自由意志。那是他最最需要的东西。
“很好!音押,你终于为我的美丽的姑娘动心了。
我还以为你真是个阳痿呢,若是如此,你无疑是一段钢铁。我的好钢铁,你就和我的女儿们玩游戏吧,你们阳间的人最爱玩的游戏,你尽可玩个够,一次就可以当十个皇帝,把二十个皇帝的快乐一次享受,想一次享受一百个皇帝的快乐都行,保准满足你。水鬼们,工作吧。”
众水鬼们的脸上布满浓浓的诧异之情。她们一时似乎不能理解洪永青的命令,依旧呆呆地站立着。
“你们还愣着干吗?都出了毛病?还是吓傻了?快行动!”
水鬼雪丽心事重重地说:“爸爸,这样又能欺骗洪永青多久呢?他马上就会识破,他一旦发现你的真实情况,我遭殃不说,他会立即派水鬼们去,凡是作家就会被抓捕进来。你一个人的抗拒并不能彻底阻止他的复活计划。他复活后不单是恢复副省长的天堂,他拥有的人间和阴间的双重能量能够使他获取人间的最高权力,他会为获得最高人间权力发动一场规模庞大的权力战争,必然要打内战,就会死伤千千万万中国人。”
音押听女儿如此说,他感到不除掉洪永青将是对他信仰的自由的最大的污辱。不除掉洪永青,他决不活着出地狱。
水鬼雪丽迅速游过依旧在沸腾着的、蒸气弥漫的水鬼河。藤编的小桥在雾中时隐时现。这条河原来是条温泉河。地热升腾起来,热得水鬼们没有办法穿衣服。洪永青为了复活,只好忍受一千件衣服的折磨了。
过了水鬼河,是一片荒凉的旷野。旷野上散布着白生生的骨头。水鬼雪丽赤裸着雪白的胴体奔跑在荒原上。
穿过荒原,她看到了朦胧的山脉。
她没有衣服穿。她藏在大柱子背后。大柱子给她的感觉是顶天立地的雄壮。它像是一种更加有力量的阴茎。
它的坚硬和粗壮令她胆颤心惊。她躲藏到它旁边,用手抚摸着。她的身体在颤栗。她的心感觉到了一种威严。
好些人在站台上等候下一趟地铁。北京已经是夏天了,但是他们个个都穿得挺厚。没有少女裸胸露背。空气中的温度能够解释这种现象。只有她一个和她们不一样。
她想向她们借件衣服。如果你这种样子走过去,向人家借衣服,人家会吓得大声叫喊起来的。她以往是悄悄把一个婆娑少女的衣服剥掉,穿到自己身上。有时候剥的是少女的裙子。裙子丢失以后,少女只剩下裤衩和乳胸,她突然发现自己没有了裙子,非常惊讶,是那么羞愧,好像再也没有脸面见人似了。有的意志薄弱的少女因此而进了精神病医院。她心里感到痛苦。她害了人家。后来就不剥人家的裙子穿了,只剥人家的上衣。上衣剥掉以后,里面还有衬衣,姑娘们在感到意外的同时并不觉得难堪。可是大热天,少女们只穿一件衬衣,剥掉它,也成问题。有时候,她特别想剥件裙子穿。在宣武门等下班的音押时,她穿的那件裙子是偷盗的。有个少女新买了一件裙子,她靠在大柱上。水鬼雪丽悄悄溜过去,把亡魂的手伸进人家的口袋,把新裙子拉了出来。那是一条雪白的连衣裙。她藏在巨柱后面,把偷来的裙子从头上套下去,拉开。她整个身体遮掩起来了。里面什么都没有穿。只一件空空荡荡的裙子。裙子的布料磨擦着她细腻的胴体。她感受着那种微微的磨擦痒感,挺舒服的。
她穿着那件白裙子最后终于等到了音押。她在人间投河自尽以后,关于人间的记忆并没有失去。也没有由于那样的变动和震撼而模糊。人间的景象依旧清晰地保留在记忆里。她常常回忆里妈妈讲过的有关她的亲生父亲的故事。她常常想起那个深夜,她是如何到大树背后找他的。可是没有他的踪影,他就那么没有耐心吗?想见女儿,还用得着焦急吗?焦急得再也不想等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