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进哭个不停,把无数内心的悔恨化作泪水,对着父亲安详的遗像忏悔。谁也无法体会他此刻内心的痛苦。为了赚钱,他没有见到父亲最后一面,没有陪着他走完生命的最后一刻。
在内心的自责和外人的眼里,前进从此要背负不孝的骂名,浪荡一生。可怜她的妈妈,还在昏迷着等着儿子。
我拉起来前进,跟他说:“兄弟,坚强点,我们能理解你。阿姨身体太虚弱了,你进去看看她。”
前进抹着鼻涕和泪水,推开了侧屋的房门。
“妈,不孝儿子回来了。您怎么了啊,您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我是前进啊妈!”前进跪在床前,就这么低声呼唤着。
妈妈睁开了眼睛,看见了自己的儿子,再次放声痛哭:“前进,你可回来了。你爸爸不在了,你爸爸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前进俯身抱着妈妈的头,母子俩再次悲痛欲绝。
门外,刘阳哥拿着花圈和帐子进来。我这才知道,是刘阳开车送前进来的,真是生死与共的好弟兄。
三天后,我们几个人披麻戴孝为前进的爸爸行了路祭。路上前进三叩九拜,脑门上鲜血直流。谁也无法劝阻和安慰他,前进似乎只能在磕头跪拜,痛哭哀号中得到灵魂的救赎。
路上的行人议论纷纷,越是无知浅薄的人越爱看热闹。他们又怎能懂得病痛生命的消失其实也是一种解脱。逝后的风光大葬,对已经离去的人来说,无所谓有,无所谓无了。
下午,我们抬着前进爸爸的棺材到他家的坟地安葬了。前进手抓黄土,为他父亲掩埋。我们给他铁锹,他目光呆滞着拒绝使用,仍旧一把一把的往坟坑里撒土,直到十指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前进这几日颓废的变了样子,红肿着眼睛,胡茬满脸。他的意志消极而又低沉,让我为之痛心。
刘阳在前进父亲安葬以后走了,让前进在家里陪着他妈。回不回上海由他自己决定。
我们看望前进的妈妈时,前进孤言寡语,仍然沉浸在悲痛中。他需要冷静,更需要思考。能不能从伤痛中走出来,还要看他自己。
这个季节总是悲喜交加,强哥的婚事定在春节。而前进必须为他的父亲守孝。
为了强哥的婚礼,我和军哥不停忙碌。
婚礼定在我爸单位的食堂,在那里我遇到了大志的妈妈。
盘暄了几句,我问了大志的情况,他妈说前天大志就到家了,让我过去找他玩。这个龟儿子,回来了也不知道找我报个到,真是翅膀硬了,不想混了。
儿时的玩伴怎么能忽视,我要会会这个书呆子。
我到大志家的时候,他果然在家。不过头上还包着绷带,紧箍咒一样。
“呦!这是怎么了?怎么大学生也上了战场了?”我笑着挖苦大志。
“元哥,不好意思啊。受了点轻伤,本来打算好了再去找你。就是怕你笑话,没想到还是过不了这一关。”大志摸着受伤的脑袋,一脸窘相。
大志这小子高了许多,还长了络腮胡子。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你小子在学校被揍的吧,谁下的毒手啊,咱哥们怎么能受这憋屈。”
“不是打架,我上大学就没打过架,你看我像打架的样吗。我这是被我们校工地上掉的砖头砸的,真他妈的背。”
“什么砖头砸的,怎么不砸别人啊,挨揍就挨揍,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哪个男人没挨过揍,不挨揍还是男人吗?”我不相信大志是自然伤害,这小子现在更有男人味,准是争风吃醋的后果。
“真的是工地砖头砸的。我们校建新宿舍,去食堂打饭砸的,不信你问我同学去。”大志红着脸跟我争辩,生怕被我看扁。
“我问谁去?犯得着吗?你吃亏不找哥们帮忙,活该啊,别说咱没哥们义气。”我摆出大哥的姿态,大学生面前咱照样有派。
“别说我了,听我妈说你跟前进在上海发大财了?你们在那里干什么?”
“你小子对钱也感兴趣了?我们就倒腾微山的特产到上海卖,赚了一点,但是也不至于是别人说的发大财。”我把倒卖国库券那些不光彩的事情隐去,那些污点应该深埋在我的心底,不能让别人知道。
“你们还真有经济头脑。提前步入商品经济,有前途。”
“什么乱七八糟的,看好了就大胆的干呗。”我不懂大志说的什么意思,应该是好话。
“元哥你赚钱了你的请客,明天启明回来你要请我们喝酒。”
“什么,启明明天回来?你怎么知道?”
“在学校我们一直书信联系着,偶尔也打电话。我回家的时候他说部队已经批了假期,我算着明天应该到。”
“太好了,我们明天去接他。咱们弟兄几个好好热闹一下。”我一脸兴奋,和启明真的是三年没见了,不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样子。他寄给娟子的书信,也只是简单说了他的经历。
“可惜前进不能去,他现在守孝。我也是回来才知道他家的事情。”大志说到这里,我们黯然神伤。
不知道前进什么时候能走出阴霾,弟兄们围坐一起,痛快的畅饮。
第二天中午,看了列车时刻表,我开着吉普跟大志在火车站等启明。
列车如期而至,人潮翻涌。
我和大志远远就看见一个提着军用背包,一身橄榄绿的启明帅气的走出站台。他并不知道我们在恭候他大驾光临。
“咱们逗逗他。”我坏笑着对大志说。
“怎么逗他,咱怎么做。”大志还是书呆子气。
我戴上军哥的墨镜,折了张纸放进口袋,发动吉普,看启明提着背包往车站的方向走。
吉普车从他跟前擦肩而过,然后我甩了方向,横在启明面前。
启明停下了脚步,感觉诧异。我掏出折好的纸,下了车朝启明走去。
我伸手拿着纸就往启明的嘴里放,还大声的说:“这个邮筒怎么满街跑啊,投封信就这么难啊。”
启明惊慌失措的退着闪躲,还一个劲对我说:“怎么回事,你这人怎么回事。”
大志在车上爆笑。我也实在忍不住,摘下了眼镜。
启明认出了是我们的恶作剧,对着我们开始嚷嚷:“是你们啊,人渣!我还以为是神经病呢,不过跟神经病也没区别。”
哈哈大笑,三个人抱成一团,童年的友情围绕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