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河水清澈地流淌。这些娃娃从卧倒在藤桥河上的一棵树上攀援而过。他们的姿势让我想到了远古时代人们通过这条河流的情景。）

三

阿依阿月在这早晨获救了。

这是个奇迹。

而把她从狼嘴巴里救下来的，竟然是她的好朋友――那条曾经和猛兽搏斗过三次并差点就失去性命的老黄狗。

人们说狗有九条命，真是一点也不假。

这老黄狗能够活到现在的确很了不起，而这次能够从狼嘴巴里救下阿依阿月，更是一个天大的奇迹。

到底，老黄狗是怎么发现并救下阿依阿月的呢？

都说狗通人性。

是的，老黄狗好像预感到阿依阿月有潜在的危险，在阿依阿月走出栅栏后不久，它就在后面远远地跟着。

老黄狗嗅到一条狼嘴巴里传递来的气息，从这气息里，它明显地感觉到了狼的饥饿。

狼饥饿了便会千方百计找食物，有鸡吃鸡，有羊吃羊，如果遇到人，它便吃人。

这气息加速向阿依阿月所在的位置逼近。

老黄狗急了，也赶快加速奔跑。

就在饿狼扑向阿依阿月的一刹那，老黄狗也到达了。狼张开血盆大口，向阿依阿月尚未成熟的脖子咬去。

狼咬人，一般先是咬脖子，狼知道那是致命的地方，这就像人知道打蛇要打七寸那样。

这时，老黄狗一边跃向狼，一边发出一声巨大的怒吼。在这一声巨大的怒吼中，阿依阿月本能地偏头，狼的嘴巴终于没有反应过来，偏了一点，在挂到阿依阿月的左边耳朵后又从她那还有些瘦弱的左肩咬下来。

阿依阿月被狼拖倒，倒在她十五岁的第二天早晨，倒在薄薄的、寒冷的雾里。

阿依阿月年轻的鲜血流进狼嘴巴，还有一些融进早晨的第一抹阳光。

血是从心里来的，它就像那浇灌粮食的水一样，浇灌着身体的每一个地方。它不能流到身体外面去，一旦流出去，得赶快堵上，否则心就会干涸。

阿依阿月根本来不急多想，她只觉得自己完蛋了，然后便昏迷过去。

那时，还不温暖的阳光，静悄悄地投到露珠上，蒸发出淡淡的水雾。

几乎与此同时，老黄狗用尽所有力量，咬住了狼。

狼在与老黄狗僵持一会儿后，终于忍不住疼痛，把阿依阿月的左边肩臂松开。

狼调过头来，与老黄狗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

不知过了多久，阿依阿月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她看到老黄狗依然在和狼撕扯着，扭打着，相持着。就在她恢复了力气，想伸出双手去抱石头打狼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左手臂已经没有了。于是她用那只在存在的右手，捡了一块带尖的石头往高处举，迅速划过一段弧线后，石头重重地砸中了狼的囟门。

狼倒下去，老黄狗的嘴还死死地咬着狼。老黄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斜过眼睛，看了晃晃悠悠的阿依阿月，它发出了亲昵的鼻音。

凶狠的狼，如同一棵树被雷击中一样，倒下后，就再也没站起来。

这时，阿依阿月大起胆看它，从头到尾地，好好生生地看这让她恐怖的大虫。它的形象有些像自家的那条老黄狗，它们恐怕是一个祖宗？狗可能就是养家了的狼。可就在刚才，她的好朋友――对她特别好的老黄狗，已彻底把这匹狼当成敌人，和它拼了。阿依阿月再仔细看狼的眼睛，她清楚地看到：那眼睛渐渐闭上，凶残的目光已丧失殆尽，头顶上淌出来的狼血，正浸进路上细小的沙砾和尘埃。

阿依阿月心绪稍微平缓了些。也就在这时，她才感到左边头皮和左手上的疼痛。她吃力地侧过头，发现自己左边手臂没有了。她四处寻找，却只看见那些释放着腥味的血迹，她知道，那里面有她的血，有老黄狗的血，也有狼的血。三种血混合在一起，在这个早晨，在这寒冷的风中，渐渐凝固，她根本无法从中分辨出她的血来。在这混合的血迹里，她看见了她的耳朵，那只被狼咬掉，又在狼咬她左边手臂的过程中，不知怎么回事失落在地上的耳朵。那耳朵不知什么时候已蜕掉了原来的颜色，失去了肉感，苍白的，就像一片飘落已久的枯叶，孤独地摆放在砸到狼囟门的那块石头的旁边。她挪动虚弱的身子，伸出颤抖的右手，想捡回它，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尽管她知道，它肯定没有了温度。这时，她顾不上仍然在流血的左边耳根和手臂，只奢望捡回那只从她的身体分离出去多时的耳朵；只奢望让自己的身体少一个残缺的地方。可就在她的右手即将够到石头边的耳朵时，因为失血过多，她再次昏迷过去。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早晨，一只老黄狗和一个瘦弱的姑娘，居然战胜了一条凶猛的饿狼。

老黄狗因喉咙被咬穿，失血过多，精疲力竭丢掉了自己的“第九条命”。阿依阿月则失去了左边的耳朵和左边的手臂。

奄奄一息的阿依阿月，被人们发现后抬回栅栏里。她躺在火塘边，阿妈精心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