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2：老黄狗。它富有灵性，是我们忠诚的伙伴与朋友。）

“那女人命硬哦！”

“狗都被她克死喽！”

“她长得难看！脸有点扯。没得左耳，还没得左手。”

藤桥河的人这样议论，藤桥河以外的人也这样议论。一个善良的人是经不起别人议论的，议论往往是说三道四，是飞短流长。一个身心完好的人都经不起，何况阿依阿月身心都已不健全，这些议论如一层层阴影，抑郁地覆盖着阿依阿月的心灵，也覆盖着她的明天。

老黄狗死了以后，阿依阿月经常独自在家背后的山岗发呆，有时候一呆就是半天。这山岗是她和老黄狗经常来的地方，经常一起在这里玩，她的童年有很多时候是和老黄狗一起玩耍过来的。她呆呆地看着藤桥河，那河水依然流淌；她呆呆地看着那令她时常感到心惊肉跳的地方；她呆呆地看着藤桥河遥不可及的下游，被云和雾朦胧了的山外，那里非常遥远，她没有去过，但是听阿达、听藤桥河的其他长者说过。他们说得活生生的，就像一幅图，再经过她的想象加工，那便是天堂了。她想有一天能生活在天堂里，有白米饭吃，有好衣服穿。她想，自己是不是也要像邻家的阿姐那样嫁出去，为某一个男人生下一堆娃娃。然后，在过年时，背着酒肉，提着糖果，带着孩子回来看望阿妈和阿达，让他们高兴得笑弯腰。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不可能了，因为山外面没有一个男人肯要她。

阿依阿月长到二十二岁还没有嫁人。

别说是嫁到远方，就是在藤桥河，似乎男人们都避着她，在别人眼里，她是个不祥之物,没有人要她。

阿依阿月到了这个年龄，在藤桥河自然算是一个老姑娘了。这里比她小一岁的一个阿妹，嫁到藤桥河下游好多年了，娃娃都有了三个，不久前带回来，她还看见过。可自己呢，每天盯着太阳从东山那边爬起，又从西方那个山坡落下，日子，就这么一天接一天地过。照这样过下去，阿妈总有一天会离开人世，而自己也会慢慢地变老。而现在，阿妈头上已有些白发了。

那天晚上，阿依阿月一个人在灶台边砍猪食。她低着头，默不做声，松明子火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由于没了左手，她一只手砍猪食，所以砍得有些断断续续，动作和声音都不太和谐。

阿达说他的腰有些酸痛，早早地就去睡了。这夜显得特别的静，她那刀子砍下去发出的声音和她心里的声音汇合在一起，传出很远。阿妈没睡着，她倾听着这声音，怎么也睡不着，母女连心啊！女儿的哀怨随着这声音涌到她心里。在这之前，她叫过阿依阿月：“去睡吧，阿月。”可是阿依阿月没有搭理她。她以为女儿没有听到，其实听到了，因为心里憋闷，故意装没听到。她叹口气，自己去睡，阿依阿月仍然独自砍着猪食。本来，明天早上的猪食已砍够了，但阿依阿月还继续砍，她要用这种方式，发泄心中那团乱麻一般的情绪。

阿依阿月直到那堆猪食全部砍完，才慢慢地站起来。

阿依阿月这才觉得困乏到了极点。时间已很晚了。她慢悠悠地挪动步子，移动那已烧了一大堆灰烬的松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