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1:这是家园的组成部分。栅栏,是一个安全的符号,它一直在藤桥河人的心中遮风挡雨。走过栅栏,可以倾听到外面归来的声音。)
二十二
从依布拉木他们出门那天算起,到了第八天,阿依阿月做好晚饭等待马帮归来。因为按照常规计算,一般是八天一个来回,要是有点什么事情耽搁了,在第九天里怎么都该归来了。
阿依阿月做好晚饭后,给阿妈和阿依阿丫各舀一碗,让她们先吃一点。阿依阿月自己没吃。她在栅栏外面的路口,凝视着远方,等待马帮的出现。
马帮迟迟没有出现,而阿依阿月却时不时地,仿佛听到那铜铃的声音在风里飘动。
那铜铃是阿依阿月和女儿阿依阿丫一起给骡子拴上的,阿依阿月熟悉那声音,特别的清脆动听。由那声音,她想到骡子,想到满载而归的马帮,想到了她的依布拉木,甚至,想到依布拉木身体里散发出的兰花烟气息。阿依阿月在想,依布拉木一定给阿妈,给阿依阿丫,也给自己带了东西;他肯定还带了许多年货。
也许,马帮离寨子不远了。阿依阿月站在七家寨路口,站在这个黄昏,情不自禁地想着,心间有说不出的愉悦。
又一阵风吹过,仿佛吹散了先阵听到的铜铃声,她一直仔细地听,风过去了很久,却再没铃铛的声音出现,哪怕听到丁点也可以!她坚信,只要能够听到铃铛的声音,那朝气蓬勃地出门的马帮就会再次行走在她的眼前。
阿依阿月仍然站在路口,像一株苞谷树,苞谷已经被扳走了,树杆依然空落落地立在那里。阿依阿月从自己所站的路口远眺,山路已经隐隐约约,整个天,就要黑尽。她看见一只乌鸦,这个季节很少有乌鸦出现,而她却意外地发现了。一只乌鸦,在她抬头张望的那一刻,从对面的山腰飞过来,又向远方飞去。她不敢再在这里等待了。这个时候,她一个人独自站在风中是危险的。她得回去,回到栅栏里去,回到火塘边去,那里温暖,那里才安全。
第二天,阿依阿月早早地起床,做早饭,其中特意做了依布拉木最喜欢的苦荞粑粑蘸蜂蜜。
太阳升起老高,依布拉木他们还没有回来。
下午,阿依阿月做好晚饭,然后又像头天下午那样出去等待,可是,马帮仍然没有出现。
做饭。等待。
第四天中午,听说有一匹马进了车枯惹火家,那是车枯惹火家的马,是这次出去的马帮中的一员,马的身上什么东西也没有驮,连马垛子都不见了。马很疲困,到了家后便躺到了圈里不想起来,主人给它吃东西时,它对着主人哼,对着主人流泪。
车枯惹火家来人喊阿依阿月,她赶紧放下手中砍着猪食的刀,跟着来人奔过去。
一进门,阿依阿月便看到那匹马,马也看到了她,向她点头,流泪,她摸摸马头,也流出了泪水。这匹马倒是回来了,依布拉木、车枯惹火,还有黑篾匠,他们三人呢?还有其它马呢?咋个没回来!这让阿依阿月,让车枯惹火家人,让整个七家寨都感到非常的意外,感到有一团巨大的阴霾。
就在车枯惹火家的马回来的这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阿依阿月听到有人敲自家的门。她赶紧披衣下床,仔细听,的确是有人敲门,声音轻一声重一声,但无论轻重,听起来都特别焦灼。阿依阿月赶快把阿依阿丫叫起来,要她陪自己出去看看。走出堂屋,她们都听清楚了,是黑篾匠的声音,他边敲门边有气无力地喊阿依阿月的,喊开门。
门刚开一个缝,黑篾匠的身体便歪斜着,软软地地漏了进来。
母女俩赶快把他连架带拖,弄进堂屋,斜靠在火塘边的羊耳笆上。阿依阿月连忙端来水给他喝,阿依阿丫则从火塘里给他刨烧在那里的洋芋。
慢慢地,黑篾匠恢复了元气,在母女二人迫不及待的追问下,哆哆嗦嗦地讲起了马帮在回来途中,经过“杀人坳”时发生的那一惊心动魄的情景。
人们常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在去笮人街的路途中,骡子暴死,在把货分给其它马匹的时出现的两个猎人,实际上是探子,是经常出没于“杀人坳”这起匪盗团伙中的两人。从那时起,马帮便被吊上了线。也就是说,依布拉木他们满载而归的途中,在“杀人坳”这个地形复杂多变的地方,必然会遭遇一场劫难,而依布拉木他们三个人以及那些马,都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在这种情况下,往往最容易被人算计。
他们被那一伙匪盗惦记,把他们当作一块到嘴的肥肉,也许在他们还没有到达笮人街的时候,便被匪盗跟踪上,然后算好他们返回到达“杀人坳”的时间,一个大团伙在那里作了埋伏……
这是人祸,不是天灾,天灾还可以作一些积极的预防和应对,他们在明处,那一伙匪盗在暗处,这人祸让他们措手不及,只有任人宰割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