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漩流_鼓浪烟云 - 火灭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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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漩流(1 / 2)

见维嘉一再借病推脱,苏甸捏话筒的全是汗水,扭头见妍婴手里紧紧握着电报纸,便说,我的电报又来了,维嘉,我先处理一下,晚上去看你。你好好歇着,咱们再说吧。

苏甸搁下电话,理元的消息来了?快念我听听,妍婴犹豫片刻,念了,向来流畅的声音平板滞讷,苏甸挨了一记闷雷似的,妍婴,你说什么?请再读一遍!

妍婴难过地说待会儿你自己看罢,她搁下电报去给他煮咖啡,苏甸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抓过电报,连连读了两遍,天旋地转。这是伊丽打来的电报,说苏理元清晨在星州猝然去世。

晚春的阳光真是明媚啊。

苏甸两眼乌黑盯着半开的百页窗,万念俱灰。理元一直是天之骄子,怎么会这样?苏甸定一定神,喝掉了满满一杯咖啡,觉得太浓太苦了,自己站起来抓过暖瓶要倒一点水,杯子砰然掉在地上,碎了,粉棕的碎片撒了一地!

妍婴说,这都怪我。

苏甸看了她一眼,这不干你的事,去吧,让我静一会儿。

这该不会是开玩笑吧?他踽踽来到海边,坐半天也没醒过神来,谁敢开这么大的玩笑啊,向来得天独厚的理元怎么能说走就走?理元移居星州原因众说纷纭,行内人当然清楚他是为了逃税,去年雨季在碰叔那里相聚,还互相取笑,说是龟笑鳖没有毛。

苏甸掏出理元昨天来的电报,明明说好了的,批文跑下来他就回来的,明明昨天得到的都是好消息啊,眨眼间维嘉就说他病入膏肓而理元是真的走了!

天不遂人愿,可你还得从这种致命的沮丧中抬起头来,苏甸跌跌撞撞在无人的沙滩上奔跑,眼前是正午硌人的阳光折腾出来的无数金星,同时还叠放着理元无数表情各异的面影。

潮水退了又涨,日头偏西,苏甸仍然是跌跌撞撞的,他上了乌石家台阶,月姑见他两眼红得要出火,惊道,阿甸,你是无眠还是怎么地?!

苏甸摇摇头,呆头呆脑看着她。

月姑正喂鬈发深眼的小玛丽牛乳米糊,阿娇年内去世,国赓的乌番婆搬了过来,两头亲已经变成一头亲,竟与月姑亲得很。月姑见小玛丽生得漂亮有趣,就接过来自己养着。

月姑,你可真是闲不住的人,苏甸没话找话,蓄了一天的眼泪倒反唰地下来了。

月姑见苏甸泪流满面十分吃惊,她从未见过苏甸如此沮丧,忙叫乳母将孩子抱走,命丫环取来面巾和热水,亲自拧好递给苏甸拭脸,她说我倒点新酿的菊花酒给你去去心火。

平时不愿过多沾酒味的苏甸不说话,饮了一杯又一杯,直至酩酊大醉,抱着脑袋呆若木鸡。

月姑见他眼神不对,就说,阿甸,你要说什么就说啊,别憋在心里。

大醉的苏甸在月姑面前呻吟着,却又说不出什么。月姑怜惜地将他搀到凉榻上歇息,又给妍婴打了电话,然后命丫环烧了滚水泡了好茶,亲自端到他口边,阿甸,你是做大事儿的人,心要放宽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月姑眼睛清澈如秋水,笑起来眼角皱纹绽放如秋菊。苏甸瞪着她,渐渐平静下来,站起来料理自己,月姑说,歇会儿,一会儿再喝点粥,能吃能喝,什么都好了。苏甸望着她,心绪复杂,月姑当年满头乌发如今业已纯白如雪,只有眼神依然清明如故。

这时乌石喜孜孜从屋顶下来,他迷恋信鸽多年,每到下午必定在绛红的屋顶上愉快作业,倾听鸽哨在蓝天中嗡嗡作响,见到苏甸,快乐无比,老兄弟,你好久没来啦,我们好像生分了呢。

月姑瞪了他一眼,嗔道,人家阿甸是大忙人,谁像你?乌石委屈叫道,我怎么啦?我有儿子奋斗就行了嘛,七十古来稀,我是近七十的人了呢。

乌石,别咋呼啦。

乌石愕然,这才看出苏甸情绪不对,便故作轻松道,月姑,你把他灌醉了?你好能耐嘛,阿甸这个人,除非他自己想喝,否则你是灌他不了的。苏甸此时略略清醒,缓缓道,乌石,是我自己要喝的,你说得对,我要不想喝酒,谁也甭想叫我喝,除非是你。

那我们再喝两杯?乌石嘻皮笑脸。

乌石,你疯了,月姑轻轻嗔道,要喝酒也不看时机,乌石装傻道,你就是偏心眼儿,凭什么他能喝,我就不能喝?

他现在也不能喝。

这时妍婴来了,见苏甸酒气喷人,大惊,忙接过月姑手里的茶盅,默默侍候苏甸喝茶洗脸,很久,说,亲家下午打电话过来叫你去吃茶,到处找不到你,乌石说妍婴你好笨嘛,他心情不好一准到我这儿来,我们月姑有金钥匙啊。

妍婴嘴角翕动,不语。

苏甸说乌石你这是什么话,我心情好就不来啦,乌石说那是因为你自有去处嘛,别犟嘴啦,留下吃饭。

我喝多了吃不下啦。

苏甸扶着妍婴肩膀蹒跚起步,我们下山到海边走走啊,妍婴说你走了一下午还没走够啊,先回家罢,大家都等着你呢,你看你让人担心了啊。苏甸说有什么好担心的,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妍婴哭笑不得道,男人的辫子也才剪多少年嘛,苏甸淡淡说好久罗,那时你还未到苏家呢。

唉,你现在倒还有心思斗嘴。

苏甸进门见维嘉和意澄坐在客厅等待,维嘉有些憔悴,英俊的眉宇间流露出丝丝忧虑,听说理元去世了?苏甸凄然不语,维嘉又道,英年早逝,令人叹息不已。倒底是怎么回事嘛,我听人说他如今抛妻弃子到星州过极其简朴的日子。

去星州主要是避税,可能还有继承权的问题,苏甸沉吟半天,只有英美法律可以让他按自己的意愿分配遗产,你知道的,理元轻易不用自己的子女理财,说是纨绔子弟不可靠,近来他分给长子一大笔财产,在公司起用了老二,据说他老二天资聪颖且无恶习,谁知此举犹如马蜂窝里滚进火球。

我是早就听说他让如夫人作了蛊的。

作蛊与否,我不知道,你知道我回唐山也有些年头了,苏甸黯然道,伊丽说理元从床上起来,从屋子的这一头走到另一头,就倒在地上,理元没了,你又要到欧洲治病,维嘉兄弟,我们原来的一系列规划基本作废。

维嘉一听,倒笑了起来。好像天要塌下来似的,天塌不了的,甸兄,我从未见过你如此沮丧,至于么?我走是要走了,维嘉咳了一声,轻轻掩口道,我去疗病,顺便还去欧洲观光,了结一下苔丝没完没了的乡愁。可天无绝人之路,我把儿子留给你啦,维嘉又微微一笑,我特意让他辞了职,这痨病几乎就是绝症,将儿子留在你身边,我也就放心了。

任我发派?

当然,他是你的女婿呀。

维嘉诡谲一笑,先走了。

苏甸心绪复杂凝视这些天为鹭港铁路四处奔走的女婿,清俊斯文的李意澄点头微笑,一派英国绅士风度。

很难想象他会娶一舞女为妾,大概那舞女妖艳无比,苏甸想着,招呼意澄进入妍婴书房,意澄以前从未有机会进入苏家女眷内室,他打量环绕四壁的线装书,妍婴见他面露讶异之色,微微一笑,说这都是些老古董,你们年轻人不大喜欢罢。

意澄不作声,妍婴命丫头烧了咖啡就翩然离去,两人浓浓饮了几杯,苏甸道,意澄,你是聪明人,无须赘言,你自然明白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意澄仍然不说什么,从公文包取出交通部批文让苏甸过目。

苏甸迅速阅毕,沉吟了半晌,微微露出喜色。

意澄说,几经周折,这只是第一步,您是知道的,就这一步我们已经是很难的了,为了这一纸空文我们已经耗去一万五千两银子!

孩子,你怎么能说是一纸空文,一旦行动,黄金万两!苏甸说,意澄,你将我做不好的事儿做得很好,我和你爹爹都老了,希望在你们身上。

您还不老。

意澄,你恭维我老头子?

不,李意澄凝神望苏甸乌黑如缎的头颅,您红颜乌发,还像个后生家,我则不单白发还谢顶,恐怕我看上去比你还老呢。意澄想一想,摘了头套,您看看。

果然意澄是秃了顶的。

苏甸顿时无言,看来意澄倒不是想象中的纨绔子弟,至少他比秋含的夫婿苏鸿图要强了许多,苏甸下意识抚摸自己臂上略略松弛的肌肉,喟然长叹,毕竟时光不饶人,意澄,我要从南洋调运水回来与你在上海共事,你没有意见罢?你毕竟是学金融的,可以在中升银行挑大梁,运水亦熟悉业务,这一块你们担起来,我则专心至力于鹭港铁路,我们一起来将唐山的事儿做起来。

甸叔吩咐,我没有意见。

意澄斩截的回答令苏甸满意,可意澄口口声声甸叔,让他觉得分外刺耳,他突然想起来,这孩子与秋声结婚多年,就从未叫他一声爹爹!

意澄,我问你一件事儿,你可要说实话。

您说吧。

你和秋声到底怎么啦?这么多年了,就是石头也捂热了。苏甸喟叹,意澄沉吟良久,幽幽道,我想秋声是好女人,可惜我们并不投缘。这从来就是您和爸爸的意思,不是我自己的意思,甸叔,什么事儿都好说,只有这事儿是万万不可勉强的,要不是勉强,我的头发不至于秃成这样。

秋声是好孩子呀。

我没说她不好,我刚才还说她是好女人哪,甸叔,您和爸爸当然都是为我们好,可是你们觉得好,不等于我觉得好。

事到如今,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求你常回去看看她,如今孩子们就要跟着你爹爹去欧洲了,秋声一人独守空房,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呀。

我是对不起她,可也没法勉强自己。

唉,意澄,你们是结发夫妻呀。

我说过了的,是不投缘,不投缘是很难的,这不是我的错儿,也不是她的错儿。

那么,是我的错儿罗?苏甸再次凝视意澄稀疏的发顶,心想这孩子死犟,一味意气用事,明明是好姻缘,偏偏要将自己弄得苦不堪言,秋声情性温顺,识文断字,还会弹钢琴,哪点配不上他,就叹了口气,凑合着点儿嘛,你看元浴他们不过得挺好。

可我不是元浴。

李意澄戴上浓密的黑头套,客气点点头,甸叔,时间不早了,您今天也累了,早点儿休息。

苏甸又一夜无眠。

维嘉去欧洲养病,带着苔丝和碧云碧如,连带仆人奶妈,浩浩荡荡倒像女儿国。常年独居的秋声更为孤独,见意澄愿意认真辅佐苏甸到南京谒见五省联军总司令孙传芳,心里倒稍稍宽慰,与娘家走动不免频繁起来。这天,她照例来到晚风楼与客氏闲聊,听见妍婴乒乒乓乓在楠木楼梯上下奔忙,说怎么啦?太阳不是快下山了么,还有事儿?

妍婴顾不上回答,头也不回带着文医生出去了,不一会儿,又蹬蹬上楼来,替客氏招待秋声,秋声端端正正坐在安乐椅上,听客氏幽幽叹息,其他倒都没啥事儿,只是那个贱妇麻烦,刚才口口声声要投楼儿呢,老爷刚出门,她就闹事儿。

妍婴说您放心,她向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秋声知道这贱妇说的是还住在黄楼的香粉,就说,五姨娘也是怪可怜的,三天五头害病。

客氏说有什么可怜的,有吃有喝,男人好好儿的还在身边,你说她还要什么?秋声噤口无语。客氏转而盯着她道,秋声,你说人要知足,是不是?

阿姆,我?

秋声,咱是好人家女儿,干干净净的,再大的委屈都得忍着,可万万不许胡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人的命就这样呐。

秋声仍然无语,面色苍白,看得出鬓边的青筋隐隐地跳,妍婴见她痴痴的,生怕她又迷了心窍,就说,秋声,你今天怎么没有带丫头,一会儿我陪你回去,我们先出去走走,你要和我去黄楼看看么?

不,秋声失声道,抽身便走,她眼睛就是在黄楼看了猫五八姨太坠楼后瞎的,秋声记得八姨太死的时候很妖娆,从此她不愿去黄楼。她有心病,妍婴明白,她总是琢磨着对策,要对症下药带秋声去看看黄楼,秋声却很灵敏,从来不上这个钩。

客氏埋怨妍婴,让我们娘儿俩聊聊天嘛,好好儿的你招惹她作什么?妍婴说,我这是寻机治病。客氏说,罢呀,你治得了她的病,救不了她的命,秋声是苦命人,瞎了也好,眼不见心清,我们娘俩的命是一样的,妍婴小心翼翼陪笑,您是福寿齐天的人,何以口出此言?

我是童养媳。

谁说你是童养媳?!

这时苏刘氏梳好头,让宝珠扶着,颤巍巍从里屋走出来,你是媳妇,也是我的女儿!为苏家生了六个儿子,是响铛铛的当家媳妇,谁敢胡沁我就和她没完!宝珠吃吃笑道,您放心,没人欺负姐姐!苏刘氏这时却盯着妍婴不放,昏花老眼里充满了没来由的仇恨。

妍婴无言,客氏示意妍婴走开。

妍婴下楼,携着软布包走在暗迷巷里,心绪复杂多端,苏刘氏近来是完全糊涂的人,有时连自己儿子都不认识,你极尽孝道,她视而不见。妍婴想,自己大概是前生造了什么孽,好好的,刹那间家破人亡,嫁到苏家作妾,明明待香粉极好,香粉却始终就是乌眼鸡似的。幸好客氏宝珠还算是明白人。

妍婴叹口气,施施然进入黄楼,挽起袖子替香粉扎针放血,香粉激烈抽搐渐趋平缓,丰腴肌肤渐趋白嫩,妍婴吩咐跟她来的小青抱被,红玉忙说五太太不要,昨夜独自喝了几杯葡萄酒,就完全袒露在风口上,妍婴说无论要不要都得盖上,邪火上炎而湿气侵骨,不小心就会病入膏肓。

妍婴耐心地坐在床边,亲自喂香粉汤药,少顷,听得红楼膨然骚动,香粉猛然睁开水凌凌眼睛,老爷,快,玛雄来了,在红楼开晚会呢。

妍婴好笑道,香粉,老爷早到上海去了,你急什么?好好躺着就是,玛雄来不来,与我们何干嘛?香粉急道,玛雄是要替猫五开飞机的人呢。妍婴说,是的,可猫五又与我们何干嘛?

猫五是太太的干儿子呢,太太说以前猫五说过的,大起来要娶秋声为妻,老太爷亲口答应了的,是苏家说话不算话,攀龙附凤罢了,否则秋声眼睛不至于瞎了。

香粉,妍婴骇然道,快别胡说啦!

这是老爷说的。

我可从未听老爷说过。

你以为老爷什么都要给你说么,香粉瞪眼恨恨道,妍婴,别老在我面前摆大家闺秀的样儿,你不就是识文断字儿才占了我的便宜嘛!

妍婴脸色微微发白,我何曾要占你的便宜,香粉,我们是一样的,都是姨太太的命,何必苦苦相煎!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

香粉拧着脖子不语。

妍婴凄然望着固执的香粉,她近来愈发的丰腴,愈发的懒,发病的间隙却愈来愈短,弄得经验丰富的月姑亦疑惑万分,只有妍婴心知肚明,近来红楼热闹,香粉是五迷三道无所适从。她只管自己精心配药调治,她希望香粉尽快痊愈,香粉见妍婴一味退让,愈发涎脸耍赖,有时性起,就躺在地上打滚撒泼,几乎是仙祖无救。

妍婴走到阳台倒水,见红楼厅堂里人头攥动,近来红楼真是热闹得很,这土匪也有跳龙门的时候!妍婴叹了一口气,见猫五并不参予热闹,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竹布褂子,牵着狼狗在茵绿的庭院寂寂地散步,看上去十分悠闲,唯有目光犀利如鹰隼。

见妍婴看他,猫五取出时髦的墨镜戴上。

妍婴突然觉得自己气促,腰间有道凉凉的东西飞窜到脑门上去了,她闭上眼睛,待气息调均,猫五已经不见了。

秋声虽然眼瞎,轻柔步伐一丝不苟,她循着走来的路往回走,她天天如此,但今天有些意外,走到半截,腿肚子被柔软温热的东西撞了一下,似乎是活物的皮毛,她耸然一凛,站住了,秋声站在那里仪态万方,目光明亮而柔和,傍边的人都惊叹她貌美如花。

猫五戴着墨镜,不声不响蹲在街心亭看她,猫五跟踪秋声有些日子了,这些日子红楼无比热闹,这原本正是他期待的,可这热闹刚刚走上正轨,他突然就烦了。

天天被达官贵人围着,有时猫五烦闷无比,猫五烦起来无法掩饰,有时一切就放给林时音去操持,当然,还有苏玛雄。玛雄在红楼如鱼得水,看上去乐不思蜀,可就是不愿意正式介入混成旅的军事运作,任何人都嫌你是土匪,更何况那是天之骄子。

猫五恨恨地啃着自己指甲。

秋声迟疑着走了几步,走岔了,踽踽穿过街心亭,下坡,行人渐渐地少了,她并不知道,只听见涛声呼啸,一阵痴迷,便不知西东地奔跑了起来。她跑了很久,跑乱了,一脚踏到沙滩,知道是到海边来了,可究竟是哪个海滩呢,是大德记,还是金带水?

秋声停了下来,一双大大的盲目匆闪着,可就是看不清东西南北。猫五步步紧跟,秋声在银桦树上撞了个正着,痛得泪涔涔的,一绺黑发从玲珑的耳边流泻下来,落到肩上,愈发显得柔弱似水。

这柔弱令猫五愈发地心痛。

夕阳西下,天色灿烂,秋声仍然在松软的沙滩上盲目奔跑,她微微喘息,突然,她被两支强悍的胳臂抱了起来,闪入浓密的木麻黄林,这时,秋声柔弱美丽的胴体仿佛被剪成两截,冥冥黑暗中,她觉得眼前有一点血红渐渐晕染开来,她绝望地叫了一声,接着就听到似乎比自己凄惨得多的男人叫声,然后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猫五的墨镜挂在相思树上。

五月温热的晚霞在天边顽固地燃烧不已,男人恣意的嚎叫像野狼一样强悍,他的狼狗趴在树桩边,忠实而安静,这是洋人别墅傍边的防风林,咖啡色的铁门上横着铜锁,主人们都渡假去了,这些该死的红毛番!

猫五炯炯眼睛里燃烧着没来由的怒火,他从来就不喜欢番仔!天下的番仔都自己以为是人上人,连在八卦楼看大门的印度人腰板都直得像南平大杉!

猫五做梦都想要做人上人,做人上人却必须委屈自己,猫五是从来不愿意委屈自己的,哪怕是一丁点。

可现在,你看现在,苏家大厝原先那个粉妆玉琢红皮鞋的金贵女孩,终于在自己下面绝望地蠕动,猫五忽尔愤怒忽尔欣悦,在迷狂中施暴不已,事实上他一贯如此,只要能凌驾在任何弱柔美丽女人身上,就觉得自己强壮无比。

暮色渐渐逼近。

猫五的郁闷犹如台风过后的水流破布,静静沉在水底淤泥上,风停了,猫五趴在秋声身上柔软如绵。

秋声深度昏迷过后,慢慢苏醒过来,乌黑的瞳子,竟像水晶一般明亮,她在残存的霞光中看到自己白净的胴体沾着枯叶和蜗涎一样的粘液,惊叫道,呀,我看到了!

你看到什么?

什么都看到了,秋声冷冽地,猫五,我眼睛好了,可惜天快黑了,这天,的确是要黑了。

秋声,你还认得我?

我当然认得你,剥了皮也认得,秋声叹息道,猫五,你又干坏事儿!

我没有干坏事儿,秋声,你本来就是我的,不过是嫁到李家去了,是李家用金帐钩把你钓去了。

嫁到李家就是李家的。

可惜李家少爷不要你。

猫五,你懂什么?

我当然懂,这有什么不懂的,鼓浪屿的人都知道李家庄嫡出的大少爷在笔山路养了个上海百乐门的红舞女,然后就不要你了;鼓浪屿谁都知道百乐门的舞女养了个男孩儿满地跑了,明媒正娶的苏秋声孤零零在李家庄活守寡!

猫五,你放肆。

秋声,我要是放肆就好了,我要是放肆,早就在出嫁前将你掳走了,我猫五是起了血誓的,对天下的妇人都可以放肆,唯独不沾惹苏家妇人。

难道我不是苏家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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