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声,你现在姓李。
我是苏家女儿。
我是说妇人,秋声。
你狡辩,猫五,秋声微笑道,你自己废了誓言,是要自食其果的,你不信?等着瞧。
猫五拧着脖子不语。
秋声默不出声扭头去看狼狗安静忠实的眼睛,她想自己的小腿就是被它撞了一下,这真是条奇怪的狗,你看那狗眼在渐暗的天色中就像高贵的琥珀一样闪光!
秋声,我不明白为什么李大少爷不要你,他不要你了你还跟着他作什么?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他不要我要!
秋声淡淡道,他不要也轮不到你,你还是违背了自己的誓言,你说你起了血誓的,猫五,你的东西太多了,你也实在要得太多了!
你懂什么?猫五咆哮道,我当时要是要了你,就不会要那么多!秋声笑了一下,坐起来,理好头发,在暮色中一件一件穿好衣服,猫五凝然不动,目送她慢慢走出防风林,秋声,他叫道,你等等!
秋声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秋声,秋声!
此时全然精赤的猫五冲到她面前,跪了下来,饶恕我,秋声!秋声颤抖着泪流满面,你别过来,过来别怨我不客气。
猫五突然笑道,你不客气,你能把我怎样?秋声说我是没法把你怎样,可是,请你走吧!
秋声,秋声,我带你走!
秋声说你带我?你能带我去哪里?猫五楞了一下,你不能带我走的,你带不走!而且,秋声又笑了一下,你其实是不会带我走的,你要带也不会带我,行了,猫五,够了,你回去罢。
我送你回去。
不用,你走罢,我眼睛好了,总算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了。
你的眼睛?不是好得很么?
我瞎了十几年了,难道你不知道么?鼓浪屿这么小,谁都知道李家庄的长房长媳是无可救药的瞎子,你猫五居然不知道。
我就知道李大少爷他不要你!
你不懂的,你不会懂的。
你错了,秋声,你们也太小看我了!猫五独自在沙滩上暴跳如雷。你们苏家的人从来就看不起我。
我怎么敢小看你?
你们不小看我怎么就不要我,秋声,我从小就喜欢你,很早我就跟甸婶说好了的我长大要娶你。猫五终于失声,可你们是谁也不要我的!
秋声怜悯道,猫五,难道你也会落泪么?
猫五愕然,秋声再次笑了一下,头也不回走了,她独自慢慢在沙滩上行走,潮涨过了,涛声仍然咆哮着,暗昧的天际还抹着一丝血红,她走到汩汩滔滔的礁石边,又走了回来,无限留恋地望着岸边苍翠温润的草木,然后回转身,轻快地走进柔软清凉的海水里。
李家庄会弹钢琴的长房长媳秋声突然没了踪影,鼓浪屿李家和苏家着实忙乱了一阵子,不久,李意澄突然回到鼓浪屿,将他的二太太带走了,一起走的,还有从南洋回来的闷闷不乐的客运水。
苏甸临出门时心乱如麻,秋声虽是养女,却是苏刘氏和客氏的心肝宝贝,但他这些日子实在太忙,在李意澄的辅佐下,他已经正式拿到交通、农商两部特准的公文,准许他独资承办鹭港铁路,开采闽西矿产,千头万绪,要靠意澄做的事儿也很多,苏甸不想就此事兴师动众,他无奈对妍婴道,这样也好,老太太要是问起来,就说秋声到上海去了。
宝珠恨得牙痒痒地,老爷一世英名,唯独在秋声婚事上犯了糊涂,你看这李公子,这李公子也太猴急了,人死了还得见尸呢,这分明是不把我们苏家的人放在眼里嘛!
宝珠声音很大,正在打坐的客氏吓了一跳,妍婴,你快过去,宝珠这个炮筒子,仔细老太太听了追根究底,秋声可是她的命根子!妍婴说秋声的事恐怕也瞒不了多久的,只是不知她哪去了,这就很难跟老太太交代。客氏眼里落下泪来,没法交代就不要乱说,老爷不是说了么,就当她真的与意澄到上海去了。
妍婴小心翼翼道,听说当时秋声是许了猫五的?
客氏想了半天,说,那不过是演孩子戏,我哄他的,秋声怎么会要猫五呢,我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会跟猫五这样的野孩儿结亲嘛。妍婴道,秋声倒是一心一意要与李公子过日子的,进李家倒与李家公子隔膜了十几年――
这时香粉进来,冷笑道,还不如当时就嫁给猫五了,猫五好歹是剌桐王,你看那狐媚子林时音,夫行妇随,哪点就过得比我们差了?!
客氏气得脸色发黄,香粉偏偏还要说,您不就是猫五的姨妈嘛,老太太不是说过,猫五与您是最亲的嘛!秋声不过是养女,您居然就不愿将养女嫁给你最亲的人!
妍婴说,香粉,药在暖壶里,快快去喝。
香粉傲慢道,妍婴,别打岔,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少在我跟前扮老大。
妍婴眼珠一转,叫道,宝珠,宝珠!太太找你呢。宝珠蹬蹬上楼来,妍婴脱身走了,老爷不在,只有宝珠治得了香粉,妍婴下楼到红玉房里嘱咐几句,到月姑家去了。
她穿过暗迷巷,见红楼含糊的灯光摇曳,不禁叹了口气,秋声失踪这些日子,猫五又被北洋政府通缉了,亦官亦匪的猫五被通缉向来如家常便饭。
香粉说林时音是狐媚子,妍婴突然笑了起来,杂种林时音果真有她的福气,至少,她活得比猫五的原配风光!妍婴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踏进乌石的小洋楼,却见苏甸在厅里坐着,一楞,道,老爷不是才走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甸答非所问,我走来走去,就是走不出这鼓浪屿嘛,呵呵!乌石拍手道,妍婴,你们家老爷喜欢我们这乌媳妇儿做的沙茶辣,上岸后就径直到我家来啦,你也食一碗?
妍婴摇头。
月姑说,妍婴,秋声可有消息?妍婴还是摇头,苏甸说,这么久了,踏破铁鞋无觅处,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妍婴冷着脸道,李家公子已经将做舞女的二房扶了正,你就是将秋声找回来又有何用?
苏甸不语,心想这妍婴言词愈来愈锋利了,妍婴一度说秋声出走与猫五可能有些瓜葛,言词激烈却无甚根据,猫五那时尚未被通缉,与九姨太林时音好好的在红楼日夜笙歌呢!他不想与她多说,站起来叫道艺儿,艺儿,不要再玩了,回家去做作业!
元艺和乌石的孙儿李歆笑嘻嘻下楼来,他们在楼顶放鸽子,元艺这一年来窜高了一个头,却在家呆不住,愈来愈贪玩了。
苏甸不快道,艺儿,你既和歆儿在一起,就得像歆儿那样好好读书,再不读书,你就得像猫五那样去当土匪。
那我就当土匪,元艺笑嘻嘻地。
苏甸生气道,只怕你连当土匪的本事都没有!他心绪正坏,秋声失踪、以往兢兢业业的客运水一到上海就嫌气候太坏,然后又与李意澄水火不容、原有的鹭港铁路名义上是商办,其实财政都掌握在地方官手里,营运账目混乱不堪,他让李国赓稍稍估了一下,单单地方政府挪用的款项就不计其数,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心的!
元艺还在那里与妍婴磨缠,苏甸狠狠瞪了他一眼,元艺伸伸舌头,溜了。
春雨淅淅沥沥,天似乎永远没有亮的希望,春夏之间,猫五命手下化整为零,自己在八都山里昼伏夜出,整整一个雨季,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林时音说,何不出去走走,这样下去,你迟早要闷出病来。猫五盯了她一眼,目光凶狠明亮,黑色的瞳仁突了出来,他隐在八都有半年了,近来脾气愈发的火爆,林时音是习惯了的,她漫不经心道,我在这土楼里也呆烦了,还是带我出去一下吧。
我偏不走。
你是无处可去。
我无处可去?猫五大笑,你居然敢说我无处可去,林时音你这个小娼妇。
林时音略施脂粉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你骂我?猫五说我岂止要骂你,我杀了你都可以的,我猫五高兴起来杀了谁都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林时音不语,转身做自己的事儿。
猫五这些年只有训练才住小土楼,这个结实的小土楼以前是他在八都深处的固定住处,可现在他其实不想住这里的,他现在有些想念在红楼那些热闹的日子了,人他妈的真是难侍候!
猫五恨恨骂道,一言不发掀翻了他们常和卫兵一起叉麻将的,盖着红丝绒布的鸡翅木雕花方几,方几即将倒下的时候,压破了暖水瓶,水瓶发出訇然巨响。
背着猫五对着镜子扑粉的林时音毛发一凛,以为是枪声,忽的跳到墙角,目光如电,多年枪林弹雨,她现在机警有时胜似猫五。
猫五倒笑了,你紧张什么嘛,我现在是不要杀你的,林时音叹了一口气,你就知道杀人,杀人,这可比杀了我还难受!猫五说,女人就是贱,就是不知足,你看她们,一年到头呆在红楼,何曾有你的机会?
我在这里都要闷死了,我宁愿长住红楼,或者像李家庄长房长媳那样失踪掉,行行好。你放了我,我走还不行吗?。
你胡说些什么,猫五面无表情,时音,你还真有些不识抬举啦,秋声是因为男人不要她才走的绝路,你这又算什么呢
林时音尖利地笑道,你怎么知道她是走绝路,谁知道她是走绝路,还是私奔!
林时音你这个小娼妇,你要再说秋声我就跟你没完,你没有权利对秋声说三道四!猫五火爆地跳起来,你凭什么与秋声攀比?
我什么时候与她攀比了,林时音这时倒和缓了,懒洋洋道,我说说她怎么啦,难道李家庄这个冷艳的瞎女子真与你有什么干系?
她是苏家女儿。
苏家女儿又怎么啦!
苏家女儿……你凭什么说她与我有干系,猫五举起长枪,砰然朝天开火,新鲜的松针纷纷扬扬落了一地,林时音沉默,一会儿,眼泪夺眶而出,猫五爆跳如雷,你知道我不愿意见到女人眼泪,再哭哭啼啼我真的会杀了你。
林时音毛发再次一凛。
猫五突然缓了下来,声音沙哑道,这么多年了,你跟着我住土楼钻山洞,从未见你掉一次泪,现在状况并未比以前坏,为何倒不时要胡闹,倒哭哭啼啼起来?林时音还是沉默,猫五憋着一肚子无名火,强制自己耐心道,你到底是怎么啦?刚才好好儿的。
我不想永远处于这刀口浪尖上的,我想孩子了!林时音哭泣哀极,却是没有声音的,猫五见她双肩翕然耸动,泪如涌泉,咆哮道,我还以为你是女中豪杰呢,到底是妇人之见,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你怕什么?
你还是把我送回去吧。
这是不可能的,除非我死了。
听到死这个字眼林时音噤口不语,猫五冷着脸,你现在是越来越衰了。林时音道,你明明知道我是不能见血的,猫五说,你以前还好,虽然见血不沾,但还能当机立断,可你看现在----人家乌滚的发妻能左右开弓百发百中,那才是贤内助呢。
乌滚不就死了嘛。
横竖你要跟我就得天天见血。
我回鼓浪屿。
不要说了,猫五吼道,我不回你也甭想回,随即他抚摸着那杆用来朝天发令的长枪叹气,你再说我就用这杆枪毙了你,林时音,我猫五十来个姨太太只有你一人识文断字儿的,你不跟我谁跟我?
林时音哽咽道,你还可以再找一个识文断字儿的女人,现在识文断字儿的女人多了,我累了,近来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我看你体壮如牛,猫五脸色转红,吼道,我他妈的就是要你,你甭想有二心,有二心我肯定要杀了你!他嚷到高处声音嘶哑,明显是底气不足的样子,林时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低了头要走出去。
不许走,外面危险!
危险你还乱打枪?
谁叫你招惹我?!
猫五此时像强悍的困兽,虎着脸团团在土楼里打转,林时音见左右不是,便饮泣收心,呆坐在那里不动,猫五倒停下脚步,托起她圆润俏丽的下巴仔细研究了一会儿,时音,你近来有些异样,他坏坏地笑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好大胆的女人,你该不是真的有外心罢?
林时音哧地笑出声来,我要是有外心亦没人敢要呀,只有你猫五要遍了天下女人,你要过了的女人,天底下还有哪个男人敢要?他们还要不要命了!
猫五一屁股坐在她跟前,目光直瞪瞪的,眼前突然闪过防风林里秋声柔弱的,似乎断成两截的胴体,黄昏的防风林是墨绿色的,衬得秋声愈发的洁白无暇。
猫五猛然打了个寒颤,怕冷似的缩在林时音脚边,林时音奇怪地抚着他执拗的脖子,你发起楞来眼神就直了,你最近经常发楞呢。
猫五僵硬的脖子在她温软的手里渐渐活络起来,他迷瞪瞪看着她,林时音说,你近来怎么啦,不能这样的,这样你会衰的!
猫五猛然醒了过来,咬牙切齿道,你咒我?林时音说我哪敢咒你,我要咒你就是咒自己,这不是你刚才说的吗?猫五恨恨道,林时音,天底下只有你一个人敢跟我这么说话,是谁让你吃了这个豹子胆?
林时音吃吃地笑了,谁,还能有谁,那当然是你罗!偶尔放肆的嘻笑中,林时音总是娇艳如花,猫五瞪眼,饿狼似的扑在她身上,林时音吱吱唔唔半推半就,正在纠缠不清呢,传令兵飞马而来,林时音趁机跑了出去。
原来是南京国民政府的一纸号令,宣布猫五通辑令被取消,恢复了他少将旅长职务,命令他就地听从北伐军指挥,是为新编军。猫五听罢,咧嘴抽刀,斩了自己跟前那个从别人家里抢来的几案,叫道:
不管这是天助,还是人助,我猫五总算又闯过一关!猫五恋恋不舍抚摸那杆几乎不离身的长枪,然后口授命令,马上将埋在金沙的一部分银子起窖,兑成汇票,购得至少可以装备三个团的捷克式步枪,命令队伍就地训练,改编后随北伐军前进。
猫五在闽南一呼百应,他装备精良,凶悍无比,已经狼狈不堪的北军(注1)尚未交战就闻风而逃,猫五在秋天迅速盘定了剌桐城,军事实力再次迅速膨胀,震惊了闽地所有的政府官员和洋行买办。
就在猫五东山再起的时候,苏甸眼睁睁望着局势变化束手无策,他原与交通部约定明年春交盘接办鹭港铁路,北伐军入闽,他也资助了不少银两,北伐胜利,新的南京政府却一纸否决了北京政府的批文,而且按意澄的说法,这个新的国民政府大有将银行、铁路、矿业等收诸国有的趋势。
这就是说,你想做的事儿,一件也做不成了?苏甸如遭雷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默默想了几天,那一点一点积蓄下来的郁闷突然爆发出来,烧得浑身灼烁,通体上下无一处不痛,妍婴研遍园里的清凉解毒的鲜草药,好容易让他的热度降下来。
他却仍然不甘心,刚刚好一点,便倚在床上,口述妍婴起草了一份洋洋数万言的缘起报告送逞南京,命李意澄等就近北上活动。他命李国赓委托律师处理答哩今年的税款,自己软绵绵躺在妍婴书房翻阅有关鹭港铁路的一系列批文,心想这字句确凿,印迹未干新鲜似火,怎么说失效就失效?!这是批文啊。
在南洋奋斗了大半辈子的苏甸无论如何是想不通。
他撑起身来,命妍婴将批文一一抄录,妍婴一一照办,心里纳闷又不敢多问。她按苏甸的要求将原件连同北京政府颁发的一等大绶嘉禾章锁进保险柜,见苏甸盯着她的手抄本发楞,便轻轻笑道,你看它何用?不过是一袭空文,还是膺品!
苏甸不语,珍爱地将她的手迹收好,闭上眼睛道,妍婴,给我念念报纸罢,我现在懒得动,天不助我,你助我一臂之力!
妍婴怜悯道,山不转水转,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咱修铁路不成,做公路总可以罢,猫五做得,咱也做得嘛。
那不一样,妍婴,你没见过火车,那气势,那速度,那装箱的容量……
苏甸轻轻吁出一口气,我啊,比猫五还不如呢,猫五是置于死地而后生,咱是徒有虚名,一会儿“急公好义”一会儿“敬教劝学”一等勋章二等勋章有一叠了罢,但我们总不能老是一味“乐善好施”下去,这都是小打小闹,敷设铁路振兴实业,才是强国救乡之根本哪,奇怪啊,党军(注2)好容易执政,正应鼎力支持我们办实业才是,怎么倒不如北洋政府了?难道他们专与我苏甸过不去!
也不是单单对我们,妍婴道,我看报纸,说陈宜禧的新宁铁路也回收了,老头儿急疯了。
这可真是要了他的命了,苏甸呆了一呆,笑道,那我是没什么可说的了,看来还是理元说得对,时机未到,将资金注入唐山等于拳头打跳蚤,我苏甸在南洋赚钱既不易,在唐山花钱却更难,看来这唐山政府,倒是一届不如一届!
妍婴无言。
正乱着,刚从上海撒回鼓浪屿的客运水喜孜孜进来,说南京的回音来了,好消息哪甸兄。
苏甸犹自在那里冷笑不已,妍婴阅完电文道,老爷,这是南京政府的电令,委任你出任闽省省委委员兼建设厅厅长。
苏甸一动不动。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喜事儿,客运水说,甸兄,这下可好了,你可以再干一番大事业了。
苏甸傻笑道,果然我官运来了!咱要做事事儿不成,你不想官它官倒来了!他兀自嘻笑不已,弄得客运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跟着嘻嘻笑。
妍婴惴惴看着两个笑得南辕北辙的男人,正要说什么,却听苏甸高声叫道,妍婴,摘牌,打电话叫国赓过来!
妍婴出去,客运水跟苏甸计较要回南洋,苏甸却命他先监管几近瘫痪的鹭港铁路财务,兴致勃勃的客运水凉了半截:甸兄,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北京政府的批文肯定是无用了,你竟让我去监管别人都不要了的几间破落的站房和那坑坑洼洼的土堤,这不是将我往死路上推么?
苏甸却不看他脸色,也不容他插嘴,运水,不要多说,现在不是讲价的时候!我是让你先估算一下,咱是生意人,万事都得多留一手。我调你回唐山来,实在是指望你助我一臂之力,你倒跟我说起价钱来,我叫你协助意澄处理中升银行天津分行吃倒账的问题,你却推三推四,与意澄磕磕碰碰,我还没算这个账呢。
客运水瞪眼道,倒账是意澄的事儿,与我有何干系嘛。
这是大家的事儿,苏家天海堂的事业,就要靠大家齐心协力撑着,苏甸亦瞪眼,不过随即缓和下来,不要忙着回南洋,运水,不要太短见,我正指望你大有作为呢。过些日子你到汕头去一趟,我在那里还入了股,你是精细人,帮忙核算核算潮汕铁路的运营成本。
你还没死心啊,客运水大惊。
运水,这官是不能当的,这是人家拿布袋套你,你是精细人,怎么这点倒看不出来了,咱们要是没有钱,他们能叫我当这个官么,在其位就要谋其政,不谋其政就对不起百姓,咱是这块料子么,折了老本也是做不好的,我们是生意人,吃亏的事儿能做么?
呵呵,甸兄,你看看哪个当官的吃亏哪,这鹭港铁路的投资就被他们给吃了的,客运水轻飘飘地,当官不吃钱粮,这才是见鬼了呢!
难道我们自己去吃自己的银子?我们是要做事的呀……苏甸耐心地道,狠狠将涌上来的怒火摁了下去,却在喉咙结了一个痞块,呃逆不已……慌得妍婴忙命丫头烧了姜茶来,敦促他喝了下去。
注1:北军,指与闽南地方武装相对的北洋军阀政府军队。
注2:党军,此指北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