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
在去敲他的门之前,那种不安的情绪已经困扰她许久了。从每天都通很长时间的电话,从得空就要肉身在一起,到现在一个月才通两次话,两个月才见一次……他说忙忙忙,她什么都想过,但什么都不愿意相信。
在去敲他的门之前,她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其实不爱也不用做到这样,什么事不能说清楚呢?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吗?总要有面对面摊牌的一刻吧。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莫名其妙的人竟要做这样没有意义的事。
她敲他的门,里面有一些闪躲的声响,然后是沉寂,几乎可以看见里面的人难为地闭气然后一厢情愿地认为敲门人会误以为门内无人而自动离开。她再敲他的门,伪装的沉寂在继续。疯狂终于上了她的身,她奋力地用脚踹门,声音很大,在黑夜里大到让人难堪,里面终于又有一些闪躲的声响,几乎可以看见里面的人为她的失常而商量接下来是否继续闭气要是她坚持敲下去。终于,她听见他问:“你怎么了?”
她说:“你开门。”
门里仍有门,那扇门仍关着。她多余地问:“里面是否有别人?”他简单地说:“是”。
事后他有书面解释,说在那样极端的情况下他无法解释,因为他就算解释得再有道理,她也不会信。毫无意外,他现在的解释非常强硬,是那种根本不理会也不需要对方理解和接受的解释,只是为自己一贯完美的人格加上一个自己认为足够说得过去的注脚,而已。然后他话锋一转:“不能忍受你侵犯我的隐私,在未知会我的情况下竟粗鲁地上来敲门。”最后他补充说:“这封信你不必回了。”
高大威猛的躯壳里竟然藏有这样一颗怯懦渺小的心。就跟谁失去不起他似的。
那时的敲门,是真的想要知道里面何情何景何人吗?其实不是。是受不了这样不负责任的拒绝,受不了这种明目张胆的躲闪,受不了如是粗暴而直接的侮辱。
我不知道换作是我,我会不会也一直这样敲下去。但我肯定换作是我,他的门开后,我不会只虚弱地要个说法而已——有种你丫一直甭开。
没有洁癖的爱情
一般情况下,遇到所谓青梅竹马的恋人,我总爱笑咪咪地问:“都分别出过几次轨呀?”
这不是我的爱情观有问题,不能够相信有一杆进洞的可歌可泣事件,能问出这样有水平的话,只说明我见多识广,知道生活不是小说里写的那样简单直接。往往这样发问得来的回答不会出人意料,青梅竹马型恋人也都会在爱情旅途中兜兜转转,与常人稍有不同的只是,从一个人处出发,在同一个人处结束,中间的经历并不比咱们寡淡,也是在外长过见识才灰溜溜回来老情儿身边,他们的起点与终点只是恰巧在一处罢了。
前人的爱情如同电线杆子,单调笔直,可电线杆在今天的城市风景里,已是不合时宜的玩艺,迟早会被深埋于地下的错综复杂的光缆全部取代。今人的爱情如树,有一条主干,和一些不可或缺的旁枝末节,那是生活中必须的调剂,如没有它们,主流的爱情也将萎谢了。
爱情需要适当的出轨,否则没有对比而来的结论。对方的好与不好,总要有个比较的对象才能真正让你心里有底。可能对比过后才能知道,虽然身边人没有甲先生的英俊,乙先生的幽默,丙先生的才华,丁先生的慷慨,但他综合指数较高,终于还是应留在他身边终老。人被伤害后本能的第一反应往哪里去?恐怕还是最温暖最踏实的家吧。而这时仍张开怀抱容你倦鸟回巢的人,也才是真正能够白头偕老的人吧。
没有谁的爱情是一成不变的,因为人会成长,成长即使不意味着改变,也意味着完善,要对世界质疑,再解开谜题,基本上人生是一个自问自答的过程。人对自己尚心存疑虑,何况对对方,所以两人相处中会出现信任危机,也是非常正常的。
更多时候,我坚信人对对方的不信任,实际上来自自己的动摇,但潜意识又不愿意相信是自己动了离念,就千方百计找对方的不是,为自己的变化找借口——因你如此这般,所以导致我不得不……多么自私的心态。
大多数俗人,都不能客观冷静地承认自己的变心,都认为自己是一个可以原谅可以理解的好人,万事都是别人对自己不起,出轨都要争个先后次序假装有理有面儿。其实你变心就是变心,跟别人变不变心关系不大,世界这样光怪陆离,受受诱惑出出轨没什么了不起,都是人嘛。
岁数慢慢大了以后,就愿意得饶人处且饶人,就像黄爱东西说的至理名言“有洁癖没高潮”一样,爱情生活是无需洁癖的,追求尽善尽美也是一种变态,令生活无端增添许多压力,对自己严格要求,对对方虎视耽耽,快乐吗?
爱情的姿态应该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爱,不爱,不违本心才是最好。心态放端正,首先记得自己是一个有缺点的凡夫俗子,才会给予对方充分的信任。不信任,因为没有安全感,没有安全感,因为不自信,说来说去,都是弱势群体的苦恼。反正也不可能对得起全世界,只要对得起自己就好了,咱就大大方方出轨,坦坦荡荡做人,怎么了?
地下工作者的恋爱
小朋友爱一个人,每天出尽百宝,对他好,稍好,不大好,有保留的好,然而他对她始终淡淡的,好也好,不好也好,他总是无所谓。
她二十出头,他大她十几岁。她的苦恼,我看在眼里,很同情。每天,她的脑子里只在设计,用哪一套作战方案才能令他对她比往日稍微重视?我每每看她,总能看出新鲜感,鲜活,生动,但她想他看,他却是不放在心上的。
物伤其类吧,她让我想起我的二十出头。人在那个年纪,总是容易喜欢年长的男子,以为他们是佳木,性格与事业相对成熟,是理想伴侣,有幸一齐,将自此过上幸福生活。然而真相远非如此,小女孩的第一课往往折在这些人身上。这些男人有什么好呢?怀疑,审慎,瞻前顾后。夸夸其谈到你非相信不可的地步,而一旦你有心托付,他们往往浅尝辙止。而且,总是放话由于你的不够好,才令他们掉头而去,余你一人怀疑人生。
小朋友问,怎么办?我说,离开他。离开那个不懂得尊重的人,离开那个自以为风流倜傥、坚信所有年轻女性都对其有所图的人,那是他的损失。小朋友做不到,颠三倒四,今天尚笑脸迎人,明天就冷若冰霜,完全失控,只让那中年男人越发得了意,没完没了地挑战她的底限,然后对我们说:“看,我对她这样不好,她仍然放我不下,不是另有所图,又是什么?”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那是当年我的办法——咬紧牙关,一味地好好好下去,不为冷到骨髓里去的冷眼所动,卧冰求鲤,我拿青春赌明天,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只要豁出去一块顽石上磕散黄儿,你比他年轻,最终耗不动的是他。当他年老色衰,回头看到身后你不离不弃坚毅的小脸,他终于需要你的年轻和一往情深来证实他前半生的价值了,他愿意达成谅解,从此与你幸福生活。
在这个时候,离开他。
你做得到吗?抛置青春,像一个地下工作者一样忍辱负重潜伏在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身边,只为铁肩担道义,在大结局处给他一个血淋淋的教训,哈哈哈大笑三声离去——值得吗?
但我猜很多人觉得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