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只有天顶的月亮，正冷漠地看着他。爬起来，身体有些疼，但问题应该不是很严重，至少还能慢慢活动一下。车已经不见了，再看自己，浑身上下都是血迹。他觉得有些恍惚，这个人是谁？那些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都不见了，这肮脏的身体是谁的，他待在这里想要做些什么？

原野站起身，摇摇晃晃的，像一只准备穿越森林的猩猩一样，茫然地向前走着。石子把脚硌的生疼，凉爽的风迎面吹来，才让他清醒了不少。站在公路边上，两旁都是一片漆黑，只有中间一条亮得刺眼的带子，曲曲折折地通往不知何处的地方。他在路灯的光芒里不断瑟缩着，冷，好冷。

他想应该打个电话报警，才发觉走的时候匆忙，手机根本没带出来，何况就算带出来了现在也应该在别人的口袋里。高呼求救？他扯着嗓子大吼了两声，感觉就像蚊子哼哼，自己都听不太清楚。沿着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他想起10年前的时候，也曾经这样在午夜行走过，只不过那是一个秋天，他穿着长长的大衣，脑子里不停地在想一个女人。现在，衣服没了，也没有女人可以想念。

对面疾驶来一辆车，离得还远，但摩擦的声音是那么悦耳。原野赶忙挥动双手，嘴里不停地叫嚷着自己也听不懂的话，像在跳一种土著舞蹈。车很快就接近了，原野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迹，却忽然感到一阵恐惧，车里的人会不会认出自己来，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以后真的是没法见人了。来不及再想点什么，他拼命地向树林跑去。那辆车停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望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车里的人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便开走了。

乔乔正在做一个梦，她站在一块大石上，脚下全都是水，一望无际的水。阳光很晒，她却无处躲藏。口渴得要命，身体就快要干枯了，可她不敢跳下水去，那是一个无底的深渊，跳下去就意味着再也没有安稳的地方可以依靠。她想哭，但身体已经没有了水分，只有哭的念头，一滴眼泪也落不下来。天上忽然传来一阵阵雷鸣，沉闷而又震撼。又要下雨了吗？她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绝望，下了雨就有水喝，可那脚下的水也要上涨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雷声越来越响，渐渐感觉有些不对，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才发觉是外面传来的敲门声。外面的天还是黑的，会是谁呢？她尽量让自己平静一点，几年的独居生活，给了她一般女人所不具备的镇静，尽管这很无奈。披了件衣服，她来到门前，隔着猫眼往外看，一个满脸血污的人正在外面不停地发抖。

是他，真的是他吗？不会吧，不应该的，怎么会这样？乔乔转过身来，靠在墙上，觉得手指不住地痉挛。深吸口气，她屏住呼吸，生怕被外面的人听到。上次原野来过后，她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进了一步，她没有奢望能让这关系有个什么说法，只希望偶尔能见到原野，仅此而已。但那天之后，原野再也没有和她联系过。有一次，她找了个借口打电话过去，原野的声音却是冷冰冰的，说了几句话就挂掉了。她哭了一天，以为这种奢望永远不会实现了。现在，他怎么又来了？

外面的感应灯熄了，那个人叹了口气，然后响起了脚步声，似乎准备离去。乔乔用最快的动作打开了门，低声叫着：“原野，是你吗？”

灯又亮了，这时她才发现，他不仅满脸血污，身上的衣服也破碎得不成样子，站都站不稳，这是出什么事了？

他转过身来，还是那双熟悉的眼睛，无助地望着她。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仿佛一个迷了路的小孩子，终于见到了妈妈一般。她再也无法克制自己，一步跨了出去，将这个浑身脏污的男人紧紧搂在怀里。

原野坐在沙发里，闭着眼睛，任凭乔乔在他的脸上涂抹着各种液体。他实在不愿在这种情况下和乔乔见面，但他走了差不多2公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不想报警，毕竟事情的起因并不光彩，但这附近没有什么朋友，要是被人发现了肯定还得被送到派出所去。迷迷糊糊走到一幢楼前，忽然觉得旁边的事物都是这么熟悉，看到楼门口那颗粗壮的大树，才知道竟然站在了乔乔的家门前。徘徊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还是一个早起的人让他下定了决心，再拖延点时间天可就亮了，便硬着头皮上来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不断传来小鸟清脆的鸣叫声。原野把乔乔抱在怀里，她挣扎了一下，然后便像只小猫一样把头埋在他的胸前。熟悉又陌生的身体，原野的眼中湿润了，他可以想象出乔乔这么久以来，到底忍受了多大的痛苦。一个原本就灰蒙蒙的世界，再平添上眼泪和鲜血，这脆弱的肩膀真的抗得住吗？

乔乔低低的一声长吟，那滚烫的肉体仿佛触及了灵魂的最深处，灼热，火一般燃烧的天空，温度越来越高，那双手摸到哪里哪里就开始绽放。泪水不知不觉打湿了两人的脸庞，已经分不清这是谁的，清澈的泪交汇在一起，滋润着两颗干渴的心灵。

原野闭着眼睛，用心底最空灵的部分感知着乔乔，他要让这个女人快乐，她的每一个呼吸每一次战栗都如同信号一般，指挥着他的一举一动。终于，那熟悉的痉挛紧紧将他缠绕，他长出一口气，完全放弃了自己。

不知谁先睡去的，鸟依然乱叫着，屋子里却多了一份恬淡和悠然，他们如同一对恩爱的夫妻，紧紧纠缠在一起，任凭外面人声鼎沸，鸟起鸟落。

几个小时过去了，是乔乔先醒的，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原野，知道这样的感觉不会持续很长的时间，是命运的偶然把他们交叉在一起，很快还会像两条轨道一样各走各的方向。她已经知足了，这几个小时已经足够奢侈，她告诉自己不要太贪心，那只会让自己更快地失去。

悄悄起了床，简单地收拾一下自己，乔乔便出了家门。她准备买一些菜，好好地做些吃的，既然短暂就更要珍惜才对。近乎小跑着来到市场，原本想买一点就可以了，却看什么都不错。想象着原野贪吃的样子，她笑了出来，回去一定要好好亲吻他一下，那个吻等得好辛苦啊。

回到家门前，看看表，刚出来不到半个小时。拿出钥匙打开门，屋子里却是空空荡荡的，提着菜的手一软，袋子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她软软地倚在门框上，连门都忘了关，一张纸条映入眼帘，上面写着6个字——“我走了，麻烦你”。

11

明天就要定购了，上午何慕又领着人打了一圈电话，把客户的购买意向最终确认了一遍。下午，林路华就抓紧时间，与何慕一起把客户做最后的核对。

“从现在情况来看，上次的样板社区开放仪式效果还是很好的，至少有30多组客户是通过样板社区改变了购买意向。据sales今天早上的统计表明，明天肯定购买的有282组，还需要考虑的有117组，我预计明天定购数量应该在330组左右，比海印天空当天成交要高出60％。”何慕语气平稳，但眼角却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林路华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两个月真不容易，总算要有个理想的结果了。他发现何慕的脸色有些苍白，原本清秀的脸变得更加文弱，关切地说：“小何，明天定购后你好好休息几天吧，这段时间多亏了你，有这个成绩你付出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