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黑龙潭草木皆兵

黑龙潭位于两河口，它是桃花河著名的死穴地。就是精通水性、有三头六臂的水客掉进去，也必然是有去无回，万劫不复！

可就有这么一个不怕死的精灵，他相信黑龙潭有龙眼，为了一批船工佬的生命，他在鹰嘴岩上一个蛟龙探海，扑通一声扎入黑龙潭咆哮的漩涡，溅起一片琼珠。这个一身孤胆的水鬼就是老套筒！

老套筒为什么要冒死勇闯死穴地？这事还得从他单枪匹马在两河口狙击日军说起……

巍峨挺拔的桃花寨屹立在桃花河源头，像一条腾飞的巨龙，逶迤的龙身随桃花河水势绵延，来到桃花河和胭脂河的会合处，见这里波清水碧，银光潋滟，就温情地在两河口分娩了一条小黑龙。

小黑龙卧在河中，龙头向前，朝宽阔的水面伸出矫健的龙身，在河中遗下一弯新月。河水流泻，黑龙一勾，波澜壮阔的水体猛烈地撞上山根，形成回流，构成巨大的魔鬼漩涡，大浪相激，汹涌澎湃，彷佛是煮沸的开水。越到中心，水流越急，龙吟虎啸，万马奔腾，最后在漩流中心汇成一个巨大的涡眼，深不可测，宛如黑龙的倾盆巨口。自古及今，无数熟谙水性，道行高深的水客，走不出这张恶龙之口。这就是耸人毛骨的黑龙潭。

难道桃花河水上就无路可走了吗？不!上帝考虑得十分周全，他为人类留下了一扇平安大门，在黑龙尾巴上凿下一条宽约三十米的自然水道，当地渔民称为命沟，供人们漕运、捕鱼和水上行走。

老套筒携一管苏莫辛纳甘91/30式步枪，行走在两河口山脊上浓密的森林里，他要回家料理一下饲养多年深有感情的那群班狗。此时，他还不知道华毅已遭敌暗算，身陷党狱。

手中的这杆苏莫辛纳甘步枪是华毅奖给他的心爱之物。它是俄国陆军上校莫辛和比利时枪械设计师纳甘共同研制出来的，具有构造简单、射程较远，杀伤力强，命中率高的特点，射速每分钟可达10－20发子弹，杀伤距离长达2000米，威力远远超过日本人的三八大盖。自得了这支神枪，他如虎添翼。

正行走间，忽然下游传来一阵马达的轰鸣声，他跳上一尊巨石，手搭凉棚一看，只见河面上航行着一溜船队。前面是两艘巡逻艇开路，中间是装载着沉重物资的两艘帆船，压阵的是一只小型驳船。巡逻艇上插着太阳旗，船头上架着机枪和长枪，一个鬼子军官拿着望远镜正在向两边山头望，押运物资的大约有一个排的兵力。

这是山外鬼子向红山县运送军用物资的船队！老套筒一个激凌。通知华县长已经来不及了，自己只有一人一枪，怎么办？如果让他们把整船的枪支弹药运到坡儿垴日军大本营，这一排排子弹又要钻穿多少中国人珍贵的生命可自己单枪匹马，势单力薄，怎么对付得了这群敌人呢？他眼里充满了焦灼和不安。

这时，一只翡翠鸟吱的一声划过水面，噗的一下扎入水中，叼起一尾黄鱼，箭一样穿过命沟，消失在黄昏的薄霭里。

老套筒沿着黑龙潭的地形梭巡观察，脑子就像魔盘样飞速旋转，他忽然产生一个灵感，要想以少胜多，必须学习华毅的作战方法，化山川草木和花鸟虫鱼为胸中的千军万马，借力制敌、借刀杀人！如果将运输队从命沟放进来，再将他们逼进黑龙潭，让水龙王派出虾兵蟹将与他们厮杀，岂非神来之举？唯一遗憾的是那七八个船工佬都是无辜的中国人，可能会随着葬身龙腹。虽然心里有一个朦胧的解救想法，但那是一个美好的传说衍生的一个虚无缥缈的幻梦，就像空中的七色皂泡。他心里毫无把握。

正思量间，船队慢慢逼近了。必须截住船队，消灭敌人！老套筒顾不了许多，他迅速跑到命沟的山口，潜伏到一堵青岗石后面，这里的地形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敌人钻进了口袋，来个关门打狗，不愁不让他到黑龙潭喂王八。

巡逻艇还没进命沟就突然停住了，指挥官用望远镜朝两边山头观察良久，命令士兵架上六0炮，“咣！咣！咣！”随着一阵猛烈的炮火，两边山头腾起一团团黑色的蘑菇云。见这里地势险要，恐防有伏，鬼子用火力侦察一番后才继续前进。

森冷的枪管在青岗石后悄悄移动，鬼子的船队终于全部通过了命沟，向县城方向挺进。指挥官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坐下来点燃了一支香烟。

“砰！”一声清脆的枪声划破黄昏河面的静谧，一粒子弹不偏不倚，正中指挥官的眉心，他哼都没哼一声，扑通栽下水去。刚刚点燃的一支香烟哧的一声熄灭了，宛如他的生命。

鬼子大乱，叽里哇啦一阵惊叫，很快在一个军曹的喝令下大家恢复了秩序。他们步枪机枪一齐开火，密集的子弹雨帘样朝老套筒的山头罩过去，小钢炮也轰轰轰的狂轰乱炸。山上的松树被弹片削掉了枝桠，土包上吱吱吱钻进了一排排枪子，一间瓜棚的大门被打成了筛眼儿。

富有实战经验的老套筒早已转移了阵地，他藏在一道土坎后面，心里说：“必须封住船队朝县城的行驶方向，擒贼先擒王，打乱他们的指挥系统！”他将枪口瞄准军曹的眉心一搂扳机，咚的一声，军曹应声而倒。

一个扛着一颗樱星的伍长是个老兵，他见枪枪都中指挥官的眉心，知道今日遇上了实力型狙击手，从枪声判断，两枪都是苏莫辛纳甘步枪发射的，说明对手只有一个人，他顿时麻起胆子，带上护头钢盔，指挥巡逻艇向岸边冲锋，准备上山包围老套筒。

老套筒不慌不忙，他戏虐地四枪，枪子带着锐利的尖啸，干脆利落的打烂了两个巡逻艇驾驶员的四只手腕。按常规击中两个巡逻艇上的目标，中间转换存在间歇，尤其是手腕的目标很小，这更需要时间瞄准。可老套筒这四枪却接连击发，中间没有一丝空挡，枪管流出的子弹犹如银弦上跳动的音符那么流畅。两个鬼子爆出哀嚎，双手一松。失控的巡逻艇在水面上横冲直撞。

驳船上的敌人见巡逻艇失去方向，操起机枪朝土坎一顿猛射，压住老套筒的火力，掩护巡逻艇更换了驾驶员。一个炮兵竖起拇指测量了一下土坎的位置，一声喝令，顿时炮口红光闪耀，一颗炮弹准确的爆炸在老套筒的潜伏点。可此时的老套筒却躲在土坎后的一个石洞里，看着腾起的硝烟鄙夷的微笑着。

看着同类血淋淋的四只魔爪，日本兵骇极。伍长呜哩哇啦一阵激动地吼叫，所有船只一齐开足马力向县城方向逃亡。

老套筒弓身跑到一棵古松下，叭叭几枪。两艘货船桅杆上的帆绳断为两截，帆篷卷走鬼子灵魂深处残余的最后一点希翼，扑索索坠落在甲板上，货船失去风帆的动力，随着水流缓缓向下游飘去。

老套筒满以为日本鬼子会停下来保护军用物资，这就为逼迫他们就范制造机会。没想到伍长根本不顾帆船，他命令船只全速全进。

“菜篮子的泥鳅，想溜？没这麽便宜，我让你们尝尝花生米！”老套筒一咬牙，以每分钟二十颗子弹的速度，哒哒哒射出一匣子弹封住去路，巡逻艇上立刻倒下三个鬼子。

遭到迎头痛击，鬼子慌忙调转船头，顺来路向命沟逃蹿。刚到沟口，一张子弹织成的幕帘兜头盖脑罩下来，驳船上又丢下几具尸体。

鬼子根本不知道黑龙潭的险恶，连忙一拨船头，开着死亡战车疯狂地向地狱奔去。

老套筒瞄准巡逻艇的油箱，叭叭就是两梭子弹，片时两艘巡逻艇腾起烟火，赤色的火龙张着猩红的火舌舔食着天空，火海中的日本兵纷纷跳入水中，向驳船求救。

巡逻艇和驳船先后冲进黑龙潭，直到这时他们才意识到，那杆苏莫辛纳甘步枪为什么放他们逃逸，原来是要把他们交给潜伏于水下的一个魔鬼。

眼中的黑龙潭是一个庞大的疯狂旋转的绿色水盘，水盘上的苍穹里扶摇着嘹嘹觅食的鸢雕，使这里显得那么阴森恐怖。水面镀抹着残阳血样的殷红余晖，漩流沿逆时针方向朝中央旋转，在水潭中心汇成一只深不可测的庞大涡眼，在这个漏斗中心，水流湍急，龙吟虎啸，万马脱僵。

三艘船只一闯进黑龙潭，就被滚滚洪流搓揉得团团乱转。在大自然面前，硕大的船只此时显得那么渺小无助，宛如几叶浮萍。船只沿着水面开始旋转，不到半圈，就相继撞上山体，轰然粉碎。

落水的日本兵鬼哭狼嚎，他们本能地抓住船只的残片，绝望地随着水体继续旋转，水面上象浮了一层饺子。水中厉鬼急速地转动手中庞大的水盘子，日本兵被肆虐地玩弄于股掌，身驱成了激流中的一片片桐叶，绕着漩涡运动。

渐到中心，伍长睁眼一看，涡心旋转成v形，从涡底传来惊魂动魄的水啸，进入这个涡心，就是水中幽灵也会粉身碎骨，何况肉身？此时自己正贴在涡壁上一圈圈向涡心旋去……转到中心，漩流将他的身子头下脚上竖起来，搓得陀螺样飞转，最后咭的一声，恶龙将他一口吞入腹中。一潭日本兵无一例外，都被涡心吸去，统统葬身异国水域。

这时，两艘帆船缓慢的淌入了黑龙潭，不久也被激流撞得粉碎。船工佬大都善于泅水，但在这种险恶的自然环境中，他们也只能听天由命。

就在这时，只见鹰嘴岩上一个矫健的身影跃入水中，他就是老套筒！老套筒几个猛子扎向船工佬，拉上一个船老大的手大声道：“大家跟我来！”

他拉着船老大没有逃离漩涡，而是朝漩涡中心扎下去，漩流将两人的身子搓得象羽毛样飞速旋转，旋即两人也被恶龙一口吞入腹中。

吸入潭底的老套筒惊奇地发现，涡底的洪流与涡面截然相反，以漩涡为中轴，涡面形成向心力，涡底则构成离心力，流水汇入水底后向四周漾去，一些汇聚起来直扑下游的黑龙潭口，一些冒着水泡上升，重新汇入庞大的涡流。

老套筒引着船工佬，借着扩散水体的离心力，拼命朝黑龙山根游去。他清醒地认识到，绝不能顺流扑向黑龙潭口，那里有一股强大的溯流，会把他们重新卷上水面去重复刚刚逝去的惊魂水劫，一旦精疲力竭，谁也别想走出这水晶魔窟。他只能顺着山根，去寻找传说中的生命隧道。

早在童年时期，生在桃花河边的他就听师傅说过，黑龙潭中有一只龙眼。有一次师爹在黑龙山狩猎一只野猪，不料一枪没有毙命，遭到野猪的攻击，将他拱下黑龙潭，师爹就是从这只龙眼中逃生的。多年来他认为这可能是师道中的美丽传说，无法验证真伪。因此，黑龙潭对于他始终是个谜。没想到今天为了拯救船工佬，自己竟要亲自破解这个谜底了。

他在黑龙山上仔细观察黑龙潭的水纹走向，发现山根处确实有一处水流更急的小漩涡，根据经验推测，这个小漩涡可能就是师傅所说的龙眼。

于是深通水性的他毅然扑向黑龙潭，领着船工佬向山根游鱼样穿去。果然，在山根处发现了一个菠箕大的天然幽洞，一股庞大的水流被洞口猛烈地吸进去，只要穿过这个隧洞，就可以避开黑龙潭的魔鬼漩涡，从阴槽地府回到阳间尘世。他双脚在沙床上一蹭，向前一蹿，顺水游入洞内。船工佬紧跟其后鱼贯而入，穿过十余丈的幽洞，大家越过黑龙山脉，浮出水面，终于逃出了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