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芙蓉剑冷傲出鞘

一轮旭日镶嵌在莲花山的山凹里，将万道金光斜铺在庆春门箭楼上。桃花河亲吻着城楼的青石墙根，款坎镗嗒，涵澹浩荡，撞坡儿垴而东折，如一条巨龙，披万点金麟向前奔去。

山川河流是上苍赐给人类的厚重礼物，有的人只能看见平庸的天地造物，有的人却能从大地山川中悟出生化天机，华毅就是后者。他站在箭楼上，见莲花山巍峨高耸却被金光劈开，桃花河奔泻无路却随山势方圆。自己猎取猎豹计划两度无功而返，冲破险阻的缺口在哪里？凡事都有内在规律，能不能寻求一种与猎豹计划贴皮贴肉的办法来冲破日德构筑的迷城？

正思忖间，张立中和九香虫走上了箭楼。

一见九香虫，华毅茅塞顿开，急步走上去审慎地看着她。

“怎么啦？华县长这么看着我，这脸上有画儿吗？”九香虫戏虐地说。

“对！有一幅画！”华毅越看越来劲。

“是吗？”九香虫去脸上一抹，“很好看吗？”

“我看到了一幅挫败猎豹计划的胜利画卷！”华毅情不自禁地抓住九香虫的双臂摇晃着。

“我？”

“对!就是你！”摇晃了一会儿，华毅突然感觉失态，连忙不好意思地松了手。

一旁的张立中看到华毅有些尴尬，失声地笑了。

“哎！怎么松手啦？我活了二十三年，还从来没有被看得起的男人这么着膀子晃悠，这心里象吃蜜瓜样！”九香虫眯起眼，长长的眼睫毛包起两汪甜醇。“哎呀！男人的气息就是不一样，真象大别山的烈性老酒啊！”

“原来你没有结婚呀？怎么自己总是老娘老娘的叫唤呢？”张立中惊问。

“哈哈哈！”九香虫笑得协肩耸动，面飞桃花。“我收养了两个父母被日本人枪杀了的孤儿，你说我算不算老娘？”

一股暖流淌过华毅和张立中的胸膛，两人对这个狭义的女匪头儿不禁刮目相看。

张立中看看华毅，又看看九香虫，“突然冒出一句：“华县长光顾了打鬼子，从没提起过男女情事，你们是多好的一对呀！”

“别瞎说！现在不是风花雪月儿女情长的时候。”华毅严肃的说：“黑蝴蝶不是要藤田拉你入颗吗？”

“巧艄公善借八面风。我知道你的鬼心思，你想让我当卧底使绊呀！那活儿人不人鬼不鬼的，我不去。”九香虫嘟着红润的嘴唇。

“九香虫，你现在是一名光荣的国军连长，是抗日战士。藤田的猎豹计划一旦实现，武汉将遭受巨大的灾难，我们会有无数的军民惨死在他们的特种武器之下。据第五战区发来电报，鬼子的波田支队和日本华中派遣军第六师团，会同日本海军舰队，已经击败了川军杨森的二十七集团军，打开了武汉的东大门安庆，进逼‘长江一把锁’马要塞，威胁江防前哨湖口、九江和庐山。这几个地方的国军将领是骁勇善战的彭位仁、张发奎、李汉魂和李觉，等待日军的将是一场场飞肉飘血的恶战，为了增强大战实力，侵华日军司令官山田乙三下令要加快实施猎豹计划，形势十分严峻，挫败敌人的阴谋已是时不我待！”华毅正色地说：“说实在话粉碎敌人的阴谋，我们没有太多的机会，要知道我们的队伍中还有内鬼，而且潜伏在领导层！为什么日本人在鸡公山提前设下圈套守株待兔，排明显白这是内奸向藤田透露了军事情报。美枝子虽被查出来但逃逸了，原打算从左肥源口中继续深挖日本间谍，没想到他在狱中撞墙而死，断了线索。现在我的重点怀疑对象是张孝昌和石葵，趁他俩还在武汉开会，不知道你投奔了我们，必须迅速派你隐蔽地打入敌人内部。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能错过，只要你这把宝剑不藏在鞘里，我们肯定会取得巨大的成功！”

“好！这是一着妙棋！”张立中击节赞赏，“别动！我也给这计划取个名儿，叫什么呢……对了，叫‘芙蓉剑’计划，剑斩猎豹嘛！”

华毅和九香虫相视一笑。

“那我怎么过去呢？”九香虫慎重的问。

“这得好好设计一下。”华毅傍着箭楼雉堞沉思。

朝阳将一根根金色的光柱投在桃花河上。一只翡翠鸟穿过光柱，吱地划过水面，叼起一尾河鱼跃起。不料另一只翡翠鸟箭一般射来夺食厮斗。在双双跌落水面的一瞬，倏然分开。

瞅着翡翠鸟的华毅双掌一击，转身说：“有了！”他对张立中和九香虫说出了一条妙计，立即获得了两人的赞同。

次日，从金铺子通往县城的官道上，一队运粮的车队在骆驼坳的斜坡上缓慢攀爬，虽然春寒料峭，但脚夫们额上豆大的汗珠吧嗒吧嗒一颗摔八瓣儿，腿肚子挣得青筋暴突。为了省力，运粮队在陡坡上走着“之”字路。看到脚夫们如此吃力，随班押运的张立中和弟兄们不得不扶住车邦帮忙。运粮队象一条百脚虫缓慢的扭动在灰扑扑的土路上。

官道从骆驼坳的两个驼峰间飘带样穿过，这里是胭脂河边南通荆楚、北贯江淮的千年闸门，卡住骆驼坳，这条官道就瘫痪了。因此，历史上这里经常有强人出没。

此时骆驼坳的两边山头上，埋伏着九香虫的兵马，与九香虫并肩埋伏的还有个特殊人物，她就是黑蝴蝶。两百条乌枪虎视眈眈地对准官道，就像一根鱼骨卡住了张立中的喉咙。

昨天傍晚九香虫致信黑蝴蝶，声称自己兵力不够，要求借百条人枪劫华毅的粮草。黑蝴蝶的血管立时穿过一股电流，热血沸腾起来。她爽快的答应了九香虫，还亲自到场参与劫粮。浇树浇根，试人试心。她要看看九香虫是真心唱戏还是假戏真唱。两个女人各怀心思匍匐在草丛里，宛如两只观风的猎犬。

车队在离坳口百米远的地方停下，张立中派出几名侦察兵朝坳上摸来，他们爬上两边山头，直向九香虫的伏兵搜过来。

“怎么还不打？我们马上就要全部暴露在侦察兵的眼皮底下啦！”黑蝴蝶焦急的说。

“等等，这几个大兵是腌坛的王八，我要活捉了。”九香虫说。

“你是来劫粮还是来捉人？”黑蝴蝶用训斥的口吻说。这两个女人凑在一起总是针尖对麦芒。

“鸡儿鸭儿一锅端！”九香虫调皮地夹夹眼皮。“我没你光鲜啊！你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呢？就这几根破枪，今日抓几个大兵补补血。”

“你不要天狗起了吞日心。别看押粮草的没几个人，这里离区政府不远，如果没有速战速决，区分队和区农民自卫军来打援，不仅粮食劫不走，这一干弟兄也会被包饺子！”

九香虫一拍脑门。“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她一挥驳壳枪。“弟兄们！打！”

枪一响，几个侦察兵被撂倒在山坡上。运粮队顿时大乱，脚夫们象受惊的蚂蚱样四散而逃，张立中鸣枪示警也控制不了局势，只得命令七八个士兵伏在粮包后仓促应战。

九香虫甩出几颗手榴弹，大喊一声：“弟兄们，冲啊！”匪人一个个如下山的猛虎直扑粮车。

张立中寡不敌众，朝区政府狼狈逃窜。

九香虫大获全胜，劫得百担粮食。春三月青黄不接，全县正闹春荒，鬼子也因供给不足忧心忡忡。藤田命令黑蝴蝶迅速招安九香虫。黑蝴蝶数次登门拜访，在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后，九香虫才扭扭捏捏地带上人枪和粮食入颗，但兵马散去近半。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藤田在翠花楼大排筵席为九香虫接风，尽管美枝子从中发难，但藤田不计前嫌，还是升任黑蝴蝶和九香虫为伪协防军正副司令，刘尤迂为军师。

“旅团长，你就那么信任这两个支那女人？”美枝子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子弹不是从九香虫的指头射进帝国军人胸膛的，是从她心中射出来的，她本质上不是我们的人！”

“你的以为我真的相信她们吗？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所有的中国人，我的都不相信！可是你的要牢牢的记住天皇陛下的圣谕，王道乐土，共存共荣。中华大地处处的是陷阱，不俘获这些支那精英的人心，我们的寸步难行。但是，权力、战争、资源、机密这些命脉，我们的要牢牢的掌握在手中！”藤田掌心向上，五指一抓，凶暴地直视着美枝子，双睛暴突。

“下一步怎么办？”

“你的和横山君，加紧香炉山的工程进度，攻打武汉的国民党驻军，急需这些特殊的武器。九香虫的负责猎豹项目的协防，你的盯住她！”

藤田安排九香虫参与猎豹项目的防务，是将一只飞蛾投放在炉火上跳舞，如果她心存异志，必然蠢蠢欲动，稍有不慎就会跌落熊熊烈火焚翅身亡。美枝子深知个中阴毒用意，欣喜地啪的一个立正，迈着标准的军人步伐转身而去。

鬼子把香炉山划为三道防区，第一道是绕山峰一圈的无人区，第二道是绕工厂一圈的机密区，第三道是绕山洞一圈的核心区。第一道防线由九香虫把守，第二道防线由美枝子把守，第三道防线由横山武彦把守。九香虫无权光顾机密区和核心区，她挎上盒子炮在外围游曳两月有余，根本不能染指猎豹计划的内幕。

绑鸡的绳子永远捆不住大象，藤田使出浑身解数，还是没有难住泅过大海已成仙的九香虫。她瞅准机会，略施小计，还是将猎豹计划的全部内容掏了个罄尽。